■ 青 絲
幼時讀書,班長是個伶俐乖覺的女生,很受老師喜愛。她有一次做朗讀示範,把「捧茪@隻碗」讀成「棒茪@隻碗」。過去在相對封閉的小圈子裡,這種失誤的轟動性,並不亞於今天的北大校長把「鴻鵠之志」唸成「鴻浩之志」。時隔多年以後,相信她即使沒有看到《百年孤獨》裡的冰塊,也仍然會不時想起那個下午,因為那些不斷哄笑取樂的吃瓜群眾,就是行刑隊。
有過這樣的例子,我一直很怕讀錯字,畢竟漢字形體構造複雜,同音字又多,加上很多書法家筆走龍蛇,詰屈潦草,酒醒過後自己都不記得寫的是什麼,旁人稍不留神就會中招。更有甚者,還有人專門挖坑等茪H來跳。
清末張之洞任湖廣總督,常故意讓屬員難堪。曾有候補知府稟見,張之洞手書「鍚荼壺」三字,問對方怎麼讀?候補知府答為「錫茶壺」,當即被打發回原籍。所以遇到類似的場合,有人指荇悛k作品問我哪個字怎麼讀,我都是一概答說不知道。
不過,很多因錯字引發的非議,並不在字面本身,而是當事人的特殊身份導致容錯率下降。尤其明星大腕出糗,會給吃瓜群眾帶來一種高端身份瞬時從雲間墜落的快感。如劉德華曾有一首歌,把「劊子手」唱成「筷子手」;女星李小璐在電視劇裡把「修葺」唸成「修茸」。多年前,伊能靜把「羽扇綸巾」讀成「羽扇倫巾」,也被歌迷批得灰頭土臉,認為與她的「才女」之名不符。
光緒年間,姚四寶是內閣學士姚元之的侄子,時任安徽巡撫沈秉成是姚元之的徒孫,以世叔禮接待回鄉的姚四寶。巡撫衙門的號房問姚四寶的僕人,姚老爺的字是什麼,以便進去通報。僕人寫下「賊形」二字遞進去。號房說肯定錯了,怎會有人起這個字呢?僕人不服,跟號房爭辯半天,最後號房親自去問姚四寶,才得知他的字是「賦彤」。事情傳開,「姚賊形」成為人盡皆知的綽號。這種情形,就像有人讀發言稿,不認識秘書寫的「身陷囹圄」,於是遵循有邊讀邊、無邊讀中間的規律,讀成「身陷令吾」,「飲鴆止渴」讀成「飲鳩止渴」......類似的教訓,或許能使當事人意識到在往後的人生中,努力做自己的主人更重要。
就像從魯迅的《藥》裡能夠看見愚昧,以及愚昧背後的人性扭曲一樣。從對待錯字的態度,也能看出求真的底線,以及追求善和美的限度。我以前認識一個老闆,他唱卡拉OK總是把「月亮惹的禍」唱成「月亮若的禍」,「路見不平一聲吼」唱成「路見不平一聲孔」。剛開始我以為他是有意搞怪惹人發笑,後來才發現他是真的不認識。有一次他正在唸小學的兒子糾正他,他振振有詞地反駁說,人會動腦子賺錢最重要,你識字多,你是字典,但你會做生意賺錢嗎?那一刻,羞慚的我覺得自己就是燕雀,理解不了這位「鴻浩」志向遠大的抱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