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在家偶然聽到電台播放一首幾十年前的舊歌，是由關正傑先生所唱的《碧海青天》，起首兩句，已深得我心。就是：
「讓碧海將青天來抱擁，讓世間山川秀色織出千回夢......」
碧海青天，加上山川秀色，確使人依戀抱擁。我愛山水，但並非講求旅遊和吃喝玩樂，而是有如《論語．雍也》所謂的「仁者樂山，智者樂水」。
山水情懷，可洗滌心靈。孔子上述這兩句，是指道德高尚的人喜愛山，而有智慧的人喜愛水。
「仁者」喜歡山，是因為在高高的山上，萬物生長，鳥獸繁殖，生產着很多人們所需的東西。「仁者」會同人分享一切，他的內涵，就是厚德載物，高尚無私。
「智者」喜歡水，是因為水可供人畜飲用、又滋潤灌溉萬物。江河湖泊也能為人類提供豐富的水產財富，而且水流靈活，能送人千里。
自古人們懂得利用水流水勢，做人做事也效法如此，此即所謂有智慧的人啊！所以很多人也會欣賞流水那悠然自得的姿態，而心靈也如同水一般清瑩透澈。
歌詞中「看山見情操，看水見懷抱，讓大地情懷奮發萬里心」，這幾句與本欄取名《文山字水樂春風》，可說是異曲同工。
我有文字山水之情操，亦有春風化雨之懷抱，四十年來之教育生涯，從不誇耀、從不標榜，只是隨時隨地把握着良好的學習機會和環境，然後默默地將學識和關懷，化為能量，傾注給學生。
我多年來培養的人才，也出來做事，為社會服務和貢獻了。這有如「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杜甫《春夜喜雨》），如此生生不息，正是老師們默默工作的成果。
所以，我喜愛山水，也喜愛春風化雨，以教學為終身職業。現已退休兩年了，去年是拖着孫女的小手，唱着兒歌，踏着拍子，蹦蹦跳跳地上幼兒園。今年則另一個外孫已兩歲多，也開始上學。
現在變成一手一個，祖孫三人每天開開心心、嘻嘻哈哈地上學，更形熱鬧。路上談天說地，花鳥蟲魚、一草一木皆成話題、皆有情趣，充滿歡聲笑語。這是另一階段的「樂春風」啊！只是不同的心境。
講到心境，我記得一則曾聽過的佛家語：
「見山是山，見水是水」、
「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
「見山仍是山，見水仍是水」《指月錄．卷二十八》
這是說有位禪師，他曾對門人說：「老僧三十年前未曾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後來參禪悟道，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個休歇處，依然見山是山，見水是水。」
這究竟說什麼？簡單來說，這是指人的三種境界：所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是指一般人的境界， 看到什麼就是什麼，並不會用心去理解。但究竟其中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
而「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是到了追求知識者的境界，具懷疑批判。這個程度的人，對於所知所學、所見所聞，均抱着懷疑的態度，往往於同中求異。
佛學的理論說，這個時候正正是「誤」與「悟」的分水嶺。
「誤」者，往往於同中求異，愈深入則疑問愈多。眼中只見他人之非，而未見自己，沒去確立自身真正之目標，而老是在周遭之是非上打轉，陷入了「執着」的泥淖中。
「悟」者，會異中求同，反觀自照。而能由疑生智，由智生慧，終能達到不再執着的境界。那時候，就會去到第三階段「見山仍是山，見水仍是水」了。
有些人老是覺得自己命運乖張、未遇明師（或英明的老闆）、才能未能伸展，老是發現世道之不公平、他人之過錯，這便是「還在山中」啊。腦中一路執着於外面的一切，而不知心中之真我。
一個人若過於執着己身之「是」，欲去批評他人之「非」，反會招來這種自以為正義的俗世心態，有如身在「山」中卻以為已經了解山，只會誤導自己，整天自怨自艾也無用。
現時社會上有些人，往往不省己非、而專尋人非。他們美其名為伸張正義、仗義執言，卻出言不遜、惡意批評他人，事實只是為了爭名奪利而已。
「執着」危害如此之大，實令人感嘆也。由此可見，「潤物細無聲」，是那麼難能可貴啊！■雨亭（退休中學中文科老師，從事教育工作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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