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翁秀美
忙碌過後,出來走走。花園小徑,依舊原樣的親切。走到湖邊,一排青綠灌木相迎,我記得,這灌木是開花的,小小的紫色的花,開得輕柔嬌俏,小仙子一般。花呢,去哪了?遍尋不荂A惟有灌木的枝與葉,清俊,b鬱。這幾天下雨,葉子們更加圓潤鮮亮,很是驚艷。
世間有花。一年二十四節氣,每節氣都有花兒應時節吐蕾綻放。那一刻,華章煥彩,盛世清歌,細雨為之奏樂,艷陽為之傾倒,輕霜為之裙裾,白雪為之寒妝。無數的花兒,因嬌媚的顏色,清甜的香氣,獨特的品格,艷絕人間。世人愛花。宋代不論男女,皆愛簪花戴朵。清雅者折枝以瓶清供,文人伏案對花作畫,吟詩,填詞,寫入書章。
花,從來都在人們的目光最深情處、內心最柔軟處。
當花期來臨,心儀之花開放,我們盡情欣賞,不吝讚美。這天賜的無上美景,也許讓我們忽略了,花兒所依託而生的枝,所陪伴在側的葉。當花謝了,人也散了。那棵開過花的樹,消了顏色,散了芬芳,進入熱鬧過後的漫漫孤獨光陰。
冰雪之梅,傲骨凌霜,被認為是氣節的象徵,被無數人誦之詠之。明代鍾惺《夏梅說》寫道:「......冬春冰雪,繁花粲粲,雅俗爭赴,此其極熱時也。三四五月,纍纍其實,和風甘雨之所加,而梅始冷矣,花實俱往。時維朱夏,葉幹相守,與烈日爭,而梅之冷極矣。」鍾惺認為:「故夫看梅與詠梅者,未有於無花之時者也。」此時的夏梅,只有枝幹與葉相依相守,頂荅P日,熬過秋霜,待到冬日,賞梅的自然又依時蜂擁而來。極熱之時,便是極冷之候。
不獨梅,那桃、杏、李、玉蘭,在炎炎夏日,皆門庭冷落。南方的花木也是如此,路旁,坡上,一株株或高大或瘦小的樹幹枝頭綴滿綠葉,平平常常,與其他綠植並無二致。可是,我知道,到了十月,高樹上的葉子大半落了,會有美麗木棉的花兒橫空出世;再過兩個月,端莊紅艷的木棉花也會立在枝頭;明年初春,是亮黃驕傲的黃花風鈴木的主場;初夏,成了飄逸若仙的鳳凰花的世界,也是滿樹紫如夢幻般的藍花楹的天地。
如今,它們安安靜靜地立荂A有的夢已做完,有的夢未開始,便借春時清風,夏日驕陽,秋夜露水,慢慢收荂B養荂C做個尋常之木,斂眉低首,恬淡平和。
樹之花開花落,如月之圓缺,潮之消長,世事之更迭,人生之起起伏伏。熱鬧不會長久,蕭條也不可能永遠存在。花兒開時,會記得盛放之外的時光裡的堅持與努力,且珍惜;花兒不在時便堅守,為了未來美好的夢境,枝葉們要相扶相依。就像我身邊的小灌木,勁挺有力,蓬蓬勃勃,展生機無限。
其實,花兒不在的時候,樹,仍然枝幹挺拔,綠葉婆娑,自在度日,也未必寂寞孤淒。木棉樹慷慨有丈夫氣,一枝擎天;美人樹的軀幹像個青色酒瓶,倒生無數小刺。那些花期過了或未到花期的樹,沒有蜂蝶旋繞,少有目光追隨,卻是泰然自若。人來與不來,停留與不停留,樹皆不在意,花開花謝,自有定時。當一樹綻放,繁華經過,覆之傾城顏色,耀目光華,得千古美名。樹自一笑。當萬花停歇,喧囂盡去,清冷來臨,樹亦不改初心,繼續吸取營養,開枝散葉,生生不息。
若待上林花似錦,出門俱是看花人。但,若是繁花歸去後,亦有真心憐樹人。未有花的樹,是另一番模樣,洗淨鉛華,濾去浮躁,靜默安守。我喜愛你花開時的嬌柔爛漫,更敬重你無花之時平凡日子裡生命的韌性與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