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秋景。 作者提供江 鄰
細雨迷濛又立冬
漫天秋色轉頭空
遙看四季煙雲路
不過南風讓北風
立冬，是一年中季節轉換的標誌性節氣。
早上起來跑步，天上飄着微雨，感覺風比往日涼了許多。校園裡，彷彿霎那間，已是遍地落葉。路邊，還一片一片的，看得出每張葉子上的莖脈紋路；林子裡，卻是層層疊疊的了。
落葉雖說是一色的黃，這黃卻是有層次的。杏葉的黃深過楊樹葉，楓葉的黃又深過杏葉；葉背的黃有些粗糙，葉面的黃則細膩許多；粗大如巴掌的樹葉黃得隨便，細如銅錢、薄如蝶衣的樹葉卻黃得十分精緻；先落下的葉漸漸變得焦黃，襯着新葉的嫩黃，穿插其間的柳葉、竹葉、松針則顯出枯黃來......落葉厚密的地方，彷彿一張巨大的宮庭毯，富麗堂皇。落葉薄些的地方，隱隱露出草的綠來，透着生機。
各種葉子從樹上掉上來，尚未完全枯萎，還成形狀，黃得也明亮，便生出別樣的美來。人們紛紛拿出手機來拍照，講究一點的，則用各種高級的照像機拍。
我有些疑感，這落葉的美，是一種什麼樣的美呢？北國的秋，端的是一天一個樣。從一葉落而知秋至，到滿地蒼涼，似乎也就是三五天的事。樹冠上，眼見從翠綠到了黛青，從斑駁到了枯黃。每天早上起來，都是不一樣的景色。再看這風捲殘葉的陣勢，要不了幾日，大約就只剩下禿幹寡枝，齊刷刷伸向天空了。
或許，落葉之美，正在於它短暫的絢爛和宿命：穿過金秋，帶着多彩的記憶，匆匆地，向着落寞而去......
這校園，本是我三十年前就來了的。念研究生，一住三年，應當是經歷了三個完整的秋天。秋去冬來，葉落依舊，卻沒有對這落葉之美留下什麼印象。想來，那時候還是太年輕，滿腦子意氣風發，眼裡怎麼會有落葉呢？
由此，聯想到1999年深秋，萊茵河畔，波恩大學校園裡滿地厚厚的金黃的銀杏葉。那是我第一次出國，印象深刻。後來常對人講，波恩是世界上最美的城市之一，記憶中就總浮現出那一地金黃的銀杏葉。不過，當時並沒有太在意，以為天下美景無數，何需留戀一時一物，於是連張照片都沒有拍下。誰想到，以後再也不曾見過這樣的景致呢。
又想起幾年前，陪領導去拜會金庸先生。當時在金先生家裡，看到這位仰慕已久的武俠文學巨匠，竟沒有好好說幾句話，好好拍幾場照片。只道來日方長，以後還有的是機會。誰知，金庸先生已駕鶴西去，讀着網絡上鋪天蓋地的悼念文字，才意識到這樣的機會永遠不會有了。
納蘭容若一句「當時只道是尋常」，道盡了天下多情人的終極之憾！
然而，再往深裡想想，春來秋往，天道輪迴，人情聚散，可不就是尋常麼？
時而慢跑，時而遐想。過了幾片小樹林，來到多次駐足的濯蓮池，驀地想起今年與荷花的數次相遇。原以為深圳洪湖公園、北京紫竹院公園、廣州東山湖公園三度賞荷，已是造化，誰料到後來還有杭州西湖的「曲苑風荷」呢？更沒想到來中央黨校學習，又遇上了這片濯蓮池！而今，也終於要送別了。滿池的殘莖敗葉，默然雜陳，池邊「愛護花草樹木，請勿攀折採摘」的金屬牌子兀自立着。有道是：
人不採花天也採
滿池殘破等閒裁
雨濕焦葉斑斕盡
風過枯莖凜冽來
樹下蟲鳴終寂寞
岸邊柳影正徘徊
滄桑總負多情客
歲歲年年徒自哀
人生每一次相遇，其實都是唯一的。與人如是，與物亦是。當下發生的任何事，都不會原樣重複。珍惜當下，便每每被人提起。不過，仔細想來，珍惜不珍惜，實際上也沒多大區別。
立冬過了，在若有若無的雨絲風片裡，秋悄然而去，冬如約而來。落葉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