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翁秀美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風翻四季,月度春秋,我們看花聽鳥,賞月觀魚,由此帶來的美的體驗妙不可言。且不論雲遊天際,霧湧山巒,海水洶湧,松濤陣陣,單是那千變萬化的色彩,便足以令人心曠神怡。是誰染得花嬌艷,草青青,春水浩蕩;是誰在炎炎夏日將清涼綠色肆意鋪張;濃墨重彩的秋,層林盡染,果香四溢,油畫一般;當寒風蕭瑟,花木凋零,一切歸零,山沉寂,水無聲,那飄落的雪花,輕輕巧巧便染就了大幅水墨般的世界。
大自然神奇的畫筆,塗抹皴染,有時工筆,細細勾勒花與葉的細節姿態。有時寫意,漫天的烏雲大開大合,隨風湧動。山,以水為紙潑灑層層的綠,水,以天為心接納了萬事萬物。令人駐足流連,心曠神怡,產生自然入妙之感。
「豎劃三寸,當千仞之高;橫墨數尺,體百里之遠」。當色彩以一種形神兼具的靜態呈現;當自然山水落筆於紙,墨色流淌處,我們面對並欣賞的,是更高層次的藝術品,濃淡自然、層次分明的黑白水墨,俊秀多姿、色彩瑰麗的青綠山水。
花鳥的色彩,在徐渭的筆下,全為墨色渲染,墨象生動,濃淡乾濕恰到好處,畫牡丹「墨染嬌姿,氣度不凡」,畫殘菊敗荷水墨淋漓,用筆放縱,古拙淡雅,別有風致。五色之外,黑白灰染成的寫意,構成如此美妙的寧靜淡遠境界。
與張大千齊名、有「南張北溥」之稱的畫家溥心畬先生對畫作的染色有獨到之處,他認為,染色最好要在十次以上。次數越多,層次越多,就越有深度越有分量。「淡而後才能雅,清而後才能逸。」他自己每次染時用色很淡,一層層一次次往上加。否則顏色都浮在紙面上,山澤枯槁,毫無生氣。實是告誡後人做事須認真,不可急功近利。單看這染的次數,便可知老先生對待繪畫用心之深,恰如那廣袤的大自然,將不同顏色,放置在不同位置,日染月染,又有柔風細雨,於是有了深深淺淺,高高低低,千姿百態的青山、綠水、白草、紅葉、黃花。
「江作青羅帶,山如碧玉簪。」當曾經的自然色彩染了情感,進入文字,風一頁頁地翻,翻過無數風煙,翻到眼前,於是,我們看到,那不老的詩詞裡的色彩在歲月中是怎樣的清秀雋永:初夏的午後,東坡先生說,「微雨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燃。」深秋時節,王維寫下:「荊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合書。閉目。明艷,蕭瑟,鮮艷的色彩意象撲面而來,繼而形成審美的通感,有淡淡和暖,裊裊清寒。
山水日月,鮮花原野,它們對人的熏陶厚實無比,是任何一個天才演說家的千言萬語所不能取代的。俄國教育家烏申斯基曾經說過,美麗的城郊,馥郁的山谷,凸凹起伏的原野,薔薇色的春天和金黃色的秋天,難道不是我們的教師嗎?郁達夫也曾說過,自然景物以及山水,對於人生,對於藝術,都有絕大的影響,絕大的威力。
這些斑斕的素雅的色彩,每時每刻都在緩慢地微妙地轉換、融合、再生,賦予萬物無限的生命力,生生不息。沉醉於彩虹掛在天空的驚喜,這美麗的色彩來去匆匆,稍縱即逝,卻彷彿是所有人夢想的起點。癡迷於夕陽一點點染紅天際,擁抱大地,與清涼的黃昏調和,成為淡淡的青色,漸暗,漸沉,黑夜湧上來,將這青色擁抱,一同入眠。又於流年暗換中,促人惜時奮進。
黃昏,散步,身邊小灌木浮蚋I點淡黃,枝葉扶疏中若隱若現,晚風與花香一起攏過來,沾染在髮上衣上,是「暗淡輕黃體性柔」的桂花麼,行在樹旁,桂枝上飄過辛棄疾的句子:大都一點宮黃,人間直恁芬芳。怕是秋天風露,染教世界都香。
我們從大自然的懷抱中感受無限的情趣,燦爛,寧靜,溫和,飽滿,每次相見,都如初見,新鮮喜悅,不自覺地以心相應,以情相和。願美妙的色彩牽絆匆匆的身影,無邊的風景陶染浮華的心靈。在這塵世,一路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