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詩人王維，是田園山水詩派的代表人物。他兼具詩人、畫家之才，風格清新淡遠，自然脫俗，其作品有「詩中有畫、畫中有詩」之稱，甚至有人覺得他「詩中有禪」呢。
他的《山居秋暝》，有人將之譽為代表作。這首詩是他晚年隱居輞川時所作，寫秋晚山景，藉以表達他對純樸安靜、縱情山林的胸懷。原文是：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
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這首詩，宛如一幅清新寧靜的山水畫卷。起首一個「空」字，已渲染出萬物皆寂的意境。月照和流水，洗滌了心靈，也具備了動感。跟着就由寫景轉為寫人，寫那些歸來的浣女，聲在人先，好像打破了清靜，但非常入世啊。他對這種寧靜生活發自內心的喜愛，所以，就算是王孫公子，也可為這些美景而選擇留下來，安穩平靜地生活。
我很喜歡這詩，更幸運的是「聽」過兩次，令我非常欣賞。第一次是內地某個電視節目上，由一歌手演繹，將此詩唱出來。特別之處是由一個廈門市某中學的合唱團伴唱。
他們用「阿卡貝拉」的方法伴唱，即是一種無樂器，靠拍打身體和哼出一些單音而成的多聲部合唱來表達。所做成的節奏非常輕鬆，意境與人們歡快的心境是完全吻合的。
第二次則是在河南嵩山少林寺看《禪宗少林．音樂大典》時聽的。此劇演出場館呈半開放式，觀眾席是廟宇形態的建築，與自然景觀和諧結合。觀眾席只放置蒲團，觀眾就是坐在蒲團上觀看演出，成劇場的一大特色。
坐席面向一片峽谷，這就是表演舞台了。近見峽谷內有溪水、樹林、石橋等，後面的有亭台樓閣、山洞石窟，最遠是高聳的山峰。這形成近、中、遠景，層次分明的排列。
全劇分五個章節，第一章是《水樂．禪境》，其中分《溪山行旅》、《聽泉撫琴》、《踏水行歌》三段構成。首先是一圈圈的佛光中，達摩的身影出現，跟着唱誦出神秀禪師的示法詩：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
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
跟着村姑們涉水跳舞出來，踢動得水花四濺。她們一邊踏水行歌，一邊唱着王維的《山居秋暝》。
然後在琴聲中，唱出六祖惠能禪師著名的佛詩：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但見數十名雙手各提一桶的小和尚，忙着從溪邊挑水；數十名持小木盆的浣女，一邊踏着拍子，一邊愉快地勞動着。二者形成充滿生機的動態，與靜坐修禪的老僧，形成對比。
這一幕，描繪出中國古典山水畫的優美禪意：雨景與溪流、月光與禪院、僧侶與農家、禪詩與野唱，構成和諧完美的人間生活圖景。
第二章是《木樂．禪定》，木魚本是佛門法器，作曲家譜成了音樂。多聲道的木魚演奏，講述着少林武僧成長的歷程：由頑皮的少年、到剛強的壯年、及修持的晚年......身穿紅衣的和尚們，隨着木魚聲，此起彼落，拳風虎虎，精彩不凡。
風幡心動，傳說中的牧羊女趕着羊群走來了，歌聲打破木魚的禪定，給這片佛國淨土帶來人間的美麗。禪，於是有了世俗的解釋......歌聲中「風風幡動，蕩蕩心萱；天地真氣，起於虛空；大象無形，來去無蹤；心存物外，意在風中。」
第三章是《風樂．禪武》，講述千年古風的承傳。寺院的風鈴聲中，少林武術掀起了山嶽林濤。但見百多位武僧齊演「少林棍陣」，又有舞得虎虎生風的長槍，加上百多人一齊打出的少林拳，的確「拳在風中」。
在山嶽風濤聲中，數十古箏彈奏出古曲《花流水》。數十浣女舞動長袖，打出節拍來和音。她們分佈在橋上、石邊，長袖翻飛，又有竹木敲擊合奏，清雅而熱鬧。
第四章是《光樂．禪悟》，「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清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歌聲中，大家可有領悟？
第五章《石樂．禪頌》，乃採集嵩山石頭，製成如鐘、如磬的樂器，奏出天地祥和之音。一隊舞者，隨着《山居秋暝》之曲，翩翩起舞。長袖飄揚於亭臺樓閣間。最後，一隊手持華蓋羅傘的僧侶，在鐘磬齊鳴的環境下進場，又再唱起惠能之詩，此劇也告終。
此音樂劇之編者，就是能成功地將王維之詩，與惠能之詩融合糅和，亦證明王維之詩，確是「詩中有禪」的呢。■雨亭 （退休中學中文科教師，從事教育工作四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