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口古鎮一隅。 作者提供■ 馬承鈞
禁足多日，終於開禁。酷愛旅遊的高級建築師馬德通早就憋不住，說想去江浙一帶轉轉，問我何意？我筆耕已久，操勞多日，也想出去「兜兜風」了，於是一拍即合。去哪裡？我說熱門景點遊客多，不利防疫，找個相對冷門的景區吧。馬德通眼尖，從導航發現「蕩口古鎮」四字，我突然想起：蕩口是人文豐厚的著名水鄉，還是學者錢穆、科學家錢偉長故里，於是我倆驅車直奔蕩口！
好在高速公路車流不多，我們先在南京停一夜，翌日上午10點就到無錫。再向東駛半小時，便抵達蕩口古鎮。蕩口位於無錫、蘇州、常熟三地交界處，地理位置十分優越。我倆下車一看，是典型的江南水鄉風貌：粉牆黛瓦的民居、小橋流水的景色、古色古香的韻致、吳儂細語的市聲，一派純淨優雅的「中國風」，驀然想起宋人柳永《望海潮》裡「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名句來。我們隨便走進幾家店舖轉轉，店主很熱情、貨物很豐盈，老闆見我們來自中原，點頭笑道：「儂從中原來，蕩口值得一看啦，古鎮始建至今已有3,000多年歷史，稱得上是吳越文化優秀代表！」
小店對面就是一座精緻的石拱橋，我倆上橋，放眼四周，習習春風中但覺風光美得猶如一卷看不到邊的古典水墨畫，只覺得應接不暇，雙眼不夠用。蕩口有24座各色橋樑，或單孔或多孔，形態各異、屹立千年。作為水鄉澤國，蕩口擁有無錫市規模最大、保存最好的明清建築群。鏤花石板鋪就的幽深小巷、傍河而建的老宅民居，水擁着宅、鱗次櫛比，雕闌玉砌、層樓疊榭，碧瓦朱甍、曲榭迴廊，煙雨微嵐中凸顯一派迷人的古風水韻，直如走進一個龐大無邊的古建築博物院。馬德通指着水道密集的古鎮，感慨道：「古代的工程質量和建築藝術，今天看來也堪稱精品，蕩口古鎮不愧為大國工匠的傑作啊！」
我們沿河漫步，河上船隻來往不息，有龍船、槳船、烏篷船，也有小火輪、小網船、放鳥船，或隨意漫遊，或快速行進，一派魚米之鄉太平盛景，難怪蕩口享有「小蘇州」、「銀蕩口」之譽。再往前走，便是秀麗的鵝湖了。沿寬鬆的護堤林一路向前，鵝湖水域並不很大，但一派綠靜春深、浮翠流丹，顯得格外清秀明麗，黑瓦白牆的屋舍散落四周，湖光山色、如詩如畫，宛若世外桃源，端的令人爽心悅目、神懌氣愉！
毋寧說，蕩口的人文景觀勝於著名的周莊、同里和南潯、西塘了。我們乘車來到七房橋村，拜訪慕名已久的我國著名史學家、國學大師錢穆故居。古宅緊鄰垂柳依偎的小河「嘯傲涇」。一片飛簷高挺、青瓦雕欄的古老宅院映入眼簾，它就是當年的錢氏宅邸和懷海義莊。導遊講：錢家係吳越太祖武肅王錢穆之後，自古是無錫名門望族，兩代人中就湧現出錢穆、錢偉長、錢臨照、錢令希、錢俊瑞和錢易等六位大師級人物。故居近年來由政府出資維修，一派修舊如舊模樣，令我倍感親切敬重。
1894年，錢穆就出生在這座大宅；再過17年，其侄子錢偉長也誕生於此。據介紹，錢穆在此度過美好童年和啟蒙時代，少年時他曾與瞿秋白、劉半農、劉天華等同窗共讀，是真正的「學霸」。他曾出任燕京大學、北京大學、西南聯大、齊魯大學、四川大學、雲南大學、江南大學教授。1949赴香港創辦新亞書院（香港中文大學前身）。1967年遷台灣執教中國文化大學。他與呂思勉、陳恒、陳寅恪合稱「史學四大家」。1990年，96歲的錢穆在台北逝世，隨後歸葬無錫太湖之濱。他畢生弘揚中華文化，著述多達80餘種。在內地、香港、台灣均有巨大影響，被學術界尊為「一代宗師」 、「中國最後一位士大夫」......我在錢穆書房見到一幅楹聯：「塵事無常，性命終將老去；天道好還，人文幸得綿延」，突然想起--七八年前去台北外雙溪造訪錢穆故居「素書樓」，也見過這幅對聯。蕩口是錢穆的起點，台北是錢老的終點，兩座故居、同一楹聯，令我感懷，說明大師心中永遠守望着源遠流長的中華文化！
錢家故居也詳細介紹了科學巨擘錢偉長。錢偉長（1912-2010）的童年和少年也是在蕩口度過。馬德通對我說：「30多年前他在重慶大學就讀，就知道錢老是我國著名力學家和現代應用數學家，他提出的板殼理論非線性微分方程組，被國際稱為『錢偉長方程』；他編著的《傅氏級數之和》大表，包括1萬個三角級數，被科學界尊為『劃時代貢獻』......」導遊說，錢偉長一直對蕩口故園夢繞魂牽，1977年至2007年，步入晚年的錢偉長就有14次回蕩口探親訪舊，還幾次走進母校。1998年錢老還為另一位蕩口名人--清末著名數學家、科學家、翻譯家和教育家華蘅芳故居題寫匾額。我們指着腳底，異口同聲：「咱們此刻走過的路面也曾留有當年錢偉長先生的足印啊！」不遠處是王莘故居，一尊王莘立像張開雙臂引吭高歌，筆者不禁觸景生情，小聲哼起：「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麼嘹亮。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今走向繁榮富強......」此刻唱來，尤覺激情飛越！
午時，我們來到蕩口美食街，街面整潔有序，香氣飄拂，老鴨粉絲、走油肉、醬排骨、小籠包、銀絲麵和豆花、餛飩、蒸團、燒餅令人眼花繚亂、垂涎欲滴。我曉得無錫美食很有名氣，在「四大菜系八大幫」中榜上有名。我們走進一家臨河餐館，點了其招牌菜--醬排骨、走油肉和清水油麵筋，再來兩籠蟹黃小籠包和銀絲麵，但覺肉質酥爛、濃香可口，銀絲麵勁道爽滑、鮮美之極，小籠包更不亞於著名的上海南翔包了！
臨別，我在古鎮正門牌樓前駐足良久，兩位當地遊客說牌樓上「蕩口」二字乃明代風流才子唐寅手跡，我倆來了興趣，身邊一位老人告訴我：「唐伯虎點秋香和三笑姻緣全發生在蕩口耶！」老人又拉着我倆轉到牌樓背面，指着上方「仁里義坊」四字說：「喏，這四個大字，入木三分、矯若驚龍，寫得多好哦，是唐伯虎的好友--大書法家文徵明墨寶耶！」我道：「哦喲，如此名流薈萃，蕩口真不愧人傑地靈文明古鎮嘞！」
半日蕩口之行，雖然浮光掠影，這個千年古鎮卻在我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絕佳印象。歸途上，我在手機上匆匆打下一首小詩--
江南水鄉訪名鎮，
浮翠流丹盡古風。
錢家故宅人文厚，
今夜蕩口入吉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