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 元
中國人喜歡蝙蝠。「蝠」者，福也。人們常用「五蝠捧壽」、「五蝠臨門」、「流雲百蝠」這樣的裝飾來討吉利、祈幸福。在民間剪紙圖案中，蝙蝠與桃同構表示「福（蝠）壽（桃）雙全」，與鹿同構表示「福（蝠）祿（鹿）雙全」，與魚同構表示「生活富（蝠）裕（魚）」。這些圖案代表了人們憧憬、追求美好生活的良好願望。大詩人韓愈有句云：「黃昏到寺蝙蝠飛。」蝙蝠白天睡眠、夜間外出活動，似乎不那麼光明正大。不過仔細想來，行為是否光明正大，是不依活動是在白天抑或夜晚進行來區分的：蒼蠅大白天在食品上飛來飛去，做的並不是什麼好事；而蝙蝠當暮色來臨在夜空中捕食蚊蚋，其行為有功於人類。
有人把一隻體重39克的蝙蝠放在有蚊子的房間裡，15分鐘後體重增加了0.39克；而一隻蚊子體重約為0.002克，可知蝙蝠在一刻鐘內捕食蚊子約195隻。一個夜晚12小時，約吞食蚊子10,000隻。蝙蝠何以白天睡眠晚間活動呢？古希臘有一則寓言：鳥獸大戰時，蝙蝠跑到鳥群中，宣稱自己不長羽毛，是獸類，跑到獸群中，聲明自己會飛，是鳥類。蝙蝠當了騎牆派，戰爭雙方哪一邊也不參加。後來鳥獸議和，真相敗露，哪一方也不接納牠，正如孔夫子說的「鳥獸不可與同群」，七步成詩的曹植也說牠「不容毛群，斥逐羽族」（《蝙蝠賦》）。蝙蝠面臨尷尬的兩難境地，只得晝伏夜行了。雖然外表看來不怎麼美，但從一些別號來看，蝙蝠本身還是相當優雅的。因為在夜間飛翔，故稱「夜燕」；停飛時雙翅伏下來，故亦稱「伏翼」。「伏翼」是為下一次奮飛致遠蓄勢待發，所謂「將飛者翼伏，將奮者足局」是也。蝙蝠長得像老鼠，據說是老鼠吃了鹽巴變來的。我們的祖先弄不清楚，便鼠來鼠去把牠稱作「地鼠」、「天鼠」、「飛鼠」；雖然有個不雅的「鼠」字，名字還算起得夠形象的。蝙蝠生有一對「鉤爪」，是供白天鉤於其他物體上倒懸著睡覺用的。這種睡法比躺著睡好，因為一遇敵害來犯，即能迅速鼓翼起飛逃逸，俗諺云：「爬到高處攀峭壁，倒掛身子睡大覺。遇到危險飛起來，展開皮膜能逃掉。」現在仿生學已成一熱門科學，如果有誰學會了這個倒掛著睡覺的本領，那家中就可以不用擺床鋪，等於不花錢擴大了住房面積；但這壓根兒就只是異想天開而已！
蝙蝠大小差異極大，最大的狐蝠翼展達1.5米，而基蒂氏豬鼻蝙蝠翼展僅15厘米。屈大均《廣東新語》記載從化鼇頭嶺石穴中的黃白蝙蝠翼展長達五、六尺，這聽著都讓人毛骨悚然了；該書還稱那裡的蝙蝠壽命有在百歲千歲以上的，看來蝙蝠不僅多福而且長壽。人們相信一種以「物類相感」作基礎的、叫作「物之生剋」的哲學，認為甲物特性可以代換到有對應關係的乙物上。比方看到牛、鹿的生殖器很厲害，就取牠們的「鞭」來吃，以為可以壯陽，這其實是不科學的；又比方看到蝙蝠夜間飛來飛去通行無阻，就深信其眼力奇佳，即以蝙蝠糞入藥，製作「夜明砂」治眼疾，實在大謬不然。蝙蝠的視力是很差的，英語就有「as blind as a bat」（有眼無珠）的諺語。蝙蝠之所以能在夜間快速飛翔，靠的是一雙雷達式的耳朵和皮膚的感覺。蝙蝠雌雄難棄難捨，捕得雌者，雄者不去，製作成媚藥，「相與帶在身，媚郎兼媚妾」。這麼說，蝙蝠又是一種有情有義的動物了。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常見大街上有穿蝙蝠衫的時髦女郎，成群結隊飄然而來飄然而去。製作該款服飾的創意，大概即源於此吧？人跡罕至之斷崖絕壁、敗井殘垣，是蝙蝠最喜歡棲息的場所，清代詩人史銘桂《游石門》詩云：「幽閟蟄龍蛇，陰森飛蝙蝠。」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在歐洲的一些民間傳說和故事中，蝙蝠是一種邪惡兇殘的動物，總跟罪惡與黑暗聯繫在一起。蝙蝠幾乎什麼都吃，包括果實、魚類、花粉，甚至牛、馬、鹿、鳥的血，這實在是一項有罪於人類的行為。吸血蝠每隻每晚吸血量超過其體重的50%，一隻34克的吸血蝠，一夜大概吸血18克。吸血蝠如此大量吸血，給家畜生長造成了威脅。科學家們是否研究一下，將來什麼時候蝙蝠會不會也要吸食人類的血液呢？「千秋功罪，誰人曾與評說？」對於人類，蝙蝠可說既是功臣，亦是罪人。「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仿用一句：功也蝙蝠，罪也蝙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