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磊
來自澳洲的消息說,梁羽生先生已經去世了。日前,騰訊網做了一個紀念專題,其中有一個小題目,叫做《金庸萬歲,梁羽生八十五歲》。此時此刻,在很多人看來,是到了盤點武俠文學和俠義精神的時刻了。
而《書劍恩仇錄》、《七劍下天山》等,想來又獲得了大印特印的可能。新武俠乃至玄幻,是不是也可以借此機會風生水起?
那當然是一定的。
世事變幻,老的一代人交棒或者離去,總是新一代人嶄露頭角的時刻。回首著作等身的金庸先生和梁羽生先生乃至古龍先生,不能不感慨:因為了這些人,我們的生活才豐富多彩起來……
我們需要娛樂,而不僅僅需要革命和幹事業。這是一個顛撲不滅的真理。如果有人願意對此進行反駁,告訴我「只有你才這麼認為,我們一貫是如何如何地……」那麼我願意主動承擔起壞了教化的惡名聲,再或者,將其稱之為「馮氏歪理」也可。我是大大地樂意。
人生很短暫,除了床上折騰和休息的時間以外,我們可以支配的還有一半左右。再除去幼兒期、老年期,能夠有所作為的時間也就是幾十年。這幾十年裡,一個人忙忙碌碌,唯恐老了無法獲得足夠的補給和生活來源。甚至於,還有人唯恐身後蓋棺定論的時刻無法獲得應有的名聲和官方的認可,拚命努力。到頭來卻是勞碌一生。
據此,就倍覺娛樂的可愛。
一個人,可以安安靜靜看書,或者心平氣和看碟。再不然,可以輕鬆走進歌舞場,點燃一支煙,看時光從指尖偷偷溜走……這是一種從容而消停的日子。這是一種從容淡定的生活。我們距此,究竟有多遠?
感謝梁羽生先生和古龍先生,感謝還健在的金庸先生。在我們對生活感覺枯燥乏味的時刻,給我們送上一道道大餐,讓我們回味曾經有過的中國俠義精神,讓我們再次回味可能出現的江湖兒女愛情的真摯、手足的連心、家國命運的重要和刀光劍影的光怪陸離。
我是武俠小說的癡迷者和消費者。中學時代,曾經深深癡迷於《書劍恩仇錄》的曲折迷離。因為這本書的緣故,我的少年時代曾經有過一個英雄的夢想:到回疆去種葡萄。很多年之後,當我回過神來,已經是中年男子,想想自己當年的宏偉志向,不禁黯然神傷。我於是對自己說:所謂夢想,不過是一種不能實現的現實罷了。就像一個有了冤屈的人,終生不能忘記的就是平反昭雪。但是這種念想成功的概率,恐怕不高於一個鄉村兒童去麻省理工大學做終身教授。
於是想到這武俠小說。梁羽生也罷,金庸也罷,古龍也罷,一個個都是被逼上梁山。當年在報紙副刊的角落裡寫專欄,目的無非是餬口,卻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如此之多的讀者和粉絲。當一個早年落魄的文人放棄了所謂走仕途報效家國的志向,當一個個夜晚以鋼筆在紙上的刷刷作響而作結,當落筆千言換來一疊養家餬口的紙幣,武俠小說,其實是一座無煙的大工廠啊。
這個時候,有沒有人想過武俠小說能夠為GDP大業產生多少影響?
一個社會的幸運,最終表現在文化傑出人物的幸運上。這其實是一個民族的幸運。
當某個夜晚,在讀賈平凹的《廢都》的時候,看到那一行「我們是害蟲,我們是害蟲……」的文字的時候,我笑了——我們需要娛樂。這一點,腐朽墮落的資產階級需要,不求進取的中產階級需要,我們這些貧窮得寡湯淡水的小人物也需要……當一個個大人物板著臉皮告訴你沉迷於娛樂是危險的時候,他(她)大概沒有意識到,鄧麗君和王朔們已經悄悄佔領市場了。
感謝梁羽生先生,感謝金庸和古龍先生。他們的十八般兵器和離奇的情節,讓我以及我的同時代人們度過了一個個不眠之夜。讓我們這些習慣了說教的人們,領略了人間冷暖和奇特想像的價值。
昨天出門,聽見隔壁有女人破口大罵她的男人:看你那張臉,繃得和生殖器(「生著氣」的諧音?)似的。
我於是覺得,一個可愛的時代可能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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