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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珠三角新聞中心記者 謝白清 肖郎平
海嘯下的民工系列之二
珠三角民工就業形勢空前嚴峻，本報記者連續5天踏訪受金融海嘯影響相對較重、外來民工集中的東莞近10個鎮區，發現大量失業民工長期苦守，等待就業機會，不甘回鄉；與此同時，出現了大量「新入粵民工」，即初次步入職場的年輕民工、在外地失業到珠三角求職的民工，比往年明顯增加；而僥倖保有職位的民工，因為缺乏安全感，紛紛跳槽。這三股不同的民工潮匯合，增加了爭奪職位的「血腥味」。
據廣東省勞動部門公佈的數據，已有高達260萬的民工淪為徘徊於職場外的盲流。
日前，東莞市勞動部門稱，估計今年東莞企業用工需求同比下降約兩成。但東莞多家勞務市場人士對記者透露，東莞用工需求下降應該超過兩成。東莞市中心人才市場副總經理郝榮說，去年底還有不少合作企業表示要新招幾百人，春節過後卻均無法兌現，令人大失所望。
需求降兩成 企業遲開工
常平鎮宏達勞務市場的胡春勤小姐透露，去年底曾對客戶調查2009年是否要招工，僅有7%的企業給予肯定回覆。厚街勞務市場營銷總監黃京也表示，今年企業確實連招聘口氣都不同了，過去一開口動輒要三五百人，如今語氣很低調，談到用工需求數量的第一反應往往是遲疑不確。
據分析，企業用工需求驟減，除企業經營效益不穩定外，還與企業倒閉、推遲開工等原因有關。廣東省中小企業局的統計數據顯示，去年1至10月份廣東有15,661家中小企業倒閉。東莞僅去年前9個月關閉的企業就達1千多家，為珠三角關閉企業最多的地區。東莞市勞動局蕭科長表示，今年這裡的企業普遍遲開工，部分企業甚至遲至3月份才上班，為歷年未見。
工資減過半 辭職覓新工
採訪中，記者隨處遇到許多或因工廠倒閉、或裁員、或跳槽重新找工的民工，每天都能聽到他們找工作的酸甜苦辣。在厚街勞務市場，湖南籍民工鍾軍就是其中的一個。他本是一名傢具技工，初中一畢業就到廣東打工，「年前工作的順德傢具廠，產品以出口歐美為主，兩三年前效益不錯，自己月薪高達3,000多元。但去年下半年傢具廠經營效益下滑，80多人的廠一下裁員一半，留下的人也減薪三分之一甚至一半。」看到公司業績繼續下滑，鍾軍年前就辭了工。之後，他到過近10家傢具廠申請試用，但都「做不了幾天就出來了」， 主要因為工資低又不穩定。記者採訪鍾軍時，又有一家傢具廠準備要他去試工，但結果如何，鍾軍低聲說：「心裡沒數！」鍾軍還告訴記者：「我很多老鄉今年都是這樣，都在重新找工作。」
據廣東省勞動部門預測，節後入粵農民工將達970萬左右，其中有260萬並無明確就業目標。東莞最大的人才市場「智通人才」春節後幾場招聘會雖然職位逾萬，但求職者也超2萬，競爭力度明顯超過往年。
失業民工苦守：不甘回鄉
距東莞合俊玩具廠倒閉四個月後，作為合俊6,000失業大軍中一員的貴州籍民工陳世寶，至今仍然沒找到新工作。因為「沒錢回家過年」，50多歲的他和妻、女一家三口一直擠在合俊東莞廠區附近低矮陰暗的出租屋裡。見到記者時，夫婦倆正商量著要離開東莞：「找了四個月了，沒一家廠子要，現在不準備再找了，等月底房租到期就準備回家種田！」
在合俊打工的七、八年裡，陳世寶夫婦倆都是普通工，每個月有八九百到一千三四百元不等的工資，「現在廠子倒了，自己年齡大了，又沒技術，再想找到穩定收入的工作實在很困難。」聊起去年底至今的生活，老陳說為了餬口，身體清瘦的他只好到建築工地上打臨工，一天賺20、30元的低報酬。而他的女兒則決定「不找工，準備回家學電腦，學好了技術再出來打工。」在樟木頭黃沙村採訪時，記者還碰到幾位原合俊廠打工至今還未找到新工作的民工，他們多拖兒帶女擠在黃沙村那些簡陋的出租屋裡，生活異常艱難。
記者在東莞採訪中，足跡踏遍了虎門、厚街、常平、樟木頭、大朗、石龍、石碣、東城等鎮區10多個工業區和至少20家勞務市場，每天都會聽到許多與陳世寶類似的辛酸歷程──工作多年的工廠倒閉了，自己又人到中年，四處找工無著落，不得不回鄉耕種早已經陌生的土地。
入粵新工徬徨：進退失據
在廣東省勞動部門統計的節後260萬入粵無明確工作目標的民工中，包括了大約120萬新入粵的民工。記者採訪中發現，這些新入粵民工許多人只知道廣東找工容易，工資高，來前並不知「金融海嘯」為何物，更不清楚以出口型經濟為主的廣東在金融海嘯的衝擊下，用工需求與往年相比急劇萎縮。
種田利薄 打工被騙
2月7日下午，記者在厚街勞務市場碰到的湖北荊州棉農吳海生，就是盲目入粵的新民工之一。30多歲的他雙眉緊鎖，身體縮在黑色的人造革皮夾克裡。他說，家裡有10畝棉田，往年棉花價格好時，日子還過得去，沒想到出來掙辛苦錢，但去年棉花價格大跌，加上化肥農藥成本高，一年八九千元的開支，讓他喘不過氣來，所以就決定外出打工。
第一次走出家鄉到廣東，帶著妻子一起出來找工的吳海生因沒經驗，找了四天工，「不但廠子沒進，還被一家招聘單位騙走了200元錢。」他茫然若失地說：「怎麼外面找工這麼難，原來在家都聽說廣東找工容易，賺錢容易！」當記者向他談起金融海嘯對今年用工的影響時，他卻一無所知， 「如果事先知道，就不會出來了。實在沒辦法就準備虧200元的車費回去了。」
在業民工驚變：紛投大企
搵工難使得在職民工也如驚弓之鳥，隨時擔心所在企業會倒閉，今年找工大軍更青睞大企業，有些小工廠的民工趁春節辭工，欲節後跳入安全度高的大企業。
來自湖北的毛海濤，到廣東打工已有10年，本來一直在惠州一家電子廠打工，其弟弟還是企業的部門主管。但年後他卻通過老鄉的介紹，跳槽到東莞常平一家有6000多人的電子廠上班。毛海濤談起換工作原因時坦言：「惠州廠規模小，僅100多員工，受危機影響，去年業績就差很多，我擔心它隨時都可能倒閉，而現在這個大廠業績就穩定多了，月薪也由原來的1,400元提升到了1,700元。」
小廠不願去 大廠去不了
然而，懷著與毛海濤同樣想法的江西籍民工熊練兵，跳槽找工卻沒有那麼順利。他此前在福建泉州一家僅有幾十人的小廠打工，聽說東莞企業多，於是單槍匹馬跑來。晚上住在10元一宿且無窗戶的臨時出租房，白天在常平、大朗兩鎮的工業區之間徒步穿梭，5天裡他的舊皮鞋裂開一個大口子，還遭遇黑中介敲詐，被幾個男子揪住胸口打了一巴掌。熊練兵說，「雖然有幾家小廠願意接受我，我也不願意去，因為我跳槽的願望就是要進大企業」。
據在大朗鎮廣博人才市場工作多年的楊蘭介紹，前來應聘的民工大部分都首先選擇效益好、名氣大的企業，「其實中小企業的效益不一定差，只是名氣不大，但求職者都不選擇，擔心企業前景。」
老闆用工挑剔：重女輕男
隨著今年就業由之前的「民工荒」逆轉為「搵工難」，只招女工尤其是妙齡女工，少招男工的職業歧視明顯抬頭，導致許多打工家庭丈夫失業、妻子上崗。
在東莞的各大工業區招聘點和各鎮區大小勞務市場，記者都看到很多招聘崗位只限招女工，不招男工，且女工也多有年齡限制，有的甚至僅限招18歲至28歲之間的妙齡少女。一些勞務中介還明確表示，女工介紹不用錢，而男工則要收取200-800元不等的中介費。
丈夫下崗 妻子上崗
2月8日下午，東莞石碣鎮中心區有多家企業在招工，其中有家連接器組件廠因訂單急速增加需新招上千民工，但記者剛靠近招聘攤點，負責招聘的中年男子就抬頭說：「我們不要男的，女孩子有多少要多少！」在常平鎮土塘工業區航天電子門口，數十名女工排隊等候審查應聘資格，該廠也主要招收女工。站在門口的河南籍民工蔣明說，他年前剛從土塘工業區一家港資企業辭工，雖然羨慕航天電子廠的待遇，但面對只招女工的招聘他也只好「望門興歎」。不過，為了應付每月超過600元的開支，他還是讓原來在家帶小孩的妻子去應聘，把小孩送回老家。蔣明哭笑不得地說：「一個月了﹐我天天找工都找不到，而老婆一找就找到了，面試過的幾家工廠都搶著要她。」
21歲的湖南永州民工唐秋良，年初三和同村的幾個女孩子一起出來了搵工。沒想到，一直到元宵節還沒著落。「以前一應聘就可以，今年找十幾家都進不了。」而同村的女孩則因為今年企業普遍招女工，陸續入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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