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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遺產執行人宋以朗在《小團圓》發布會上。
文:斯 濃
《小團圓》的簡體版在北京大學百周年紀念講堂舉辦首發式,這件事本身是極富象徵意義的、可堪玩味的。但其意義和反思,也如許多真正重要的意義和反思一樣,淹沒在商業、性愛、傳媒等一浪接一浪浮淺的喧嘩之中。
以張愛玲在1995年去世為起點,「張愛玲熱」在內地已經超過十年,但上海的常德公寓,卻是遲至2005年才掛上「張愛玲故居」這個牌子的。同年,為紀念張愛玲逝世十周年的大型研討會臨時告吹。2007年,靜安區政府有意把常德公寓開放,成為一項旅遊資源。常德公寓在去年進行大規模裝修,但翻新的目標是「盡量回復70年前的模樣」。至於開放故居,則至今未見落實。這些現象,自然全都來自張愛玲和胡蘭成的一段情。
我不想得罪「三千萬張迷」,但如果有人真的讀到張愛玲的作品、看到張愛玲的故居,就想到抗戰的傷痛,那麼,就算只有一個人,我也不想忽略他的感受。我不但不是張迷,而且還自命為一個京派,對於「海派祖師奶奶」不是不感興趣,不是不敬愛,只是想先好好讀讀她的祖師爺爺(例如曹雪芹)和奶奶(例如其他早期女作家)的作品而已。不過,即便如此,我還是樂見《小團圓》的面世,它的確讓我們更了解作為「漢奸小老婆」的張愛玲是怎樣的一個人─沒錯,首先,也就是一個女人而已。
用台灣人的話說,張愛玲在我心目中很「ㄍㄧㄥ」,一直是一副驕矜冷傲的形象。但匆匆翻過《小團圓》之後,我想起的竟然是《紅樓夢》的妙玉,心裡一陣疼惜。鄺文美在信上對張愛玲說的話,一直在我耳邊迴響:「我相信沒有別一個讀者會像我那樣徹底了解你為什麼寫這本書。Stephen沒聽見過你在紐約打胎的事,你那次告訴我,一切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在網上,我又讀到張愛玲對鄺文美說的話:「你說看了覺得心疼,我很高興─寫悲哀的事,總希望人家看了流淚。」在部分尚未出版的張愛玲語錄中,可以清楚感受到張愛玲如何渴望被理解。
相對於其實並沒有「大量」,也無法與電影《色,戒》相比的性愛描寫,《小團圓》側面的戰爭描寫,似乎還沒得到什麼注意。單從這部作品看來,張愛玲對戰爭的態度似在無情與有情之間。例如第二章說:「九莉經過兩次滬戰,覺得只要照她父親說的多囤點米、煤,吃得將就點,不要到戶外去就是了。」看似輕鬆平常,但翻兩頁,卻說:「這又不是我們的戰爭。犯得著為英殖民地送命?/當然這是遁詞。是跟日本打的都是我們的戰爭。〔……〕在國際間你三千年五千年的文化也沒用,非要能打,肯打,才看得起你。」接下來那句是:「但是沒命還講什麼?總要先活著才這樣那樣。」更重要的還用比比的視角來對照,比比沒九莉那麼有「世界末日感」。九莉瞥見街上的屍體,心裡默唸著「這些天了,還在」。敘述者沒有介入解釋,但這裡的憐憫之情是非常明顯的。如果張愛玲要把《小團圓》寫成純粹的倫理愛情故事,這些片段完全可以略去。
張愛玲還有多部作品將陸續出版,如果我們願意細讀張愛玲,也許需要尋找一個更理想的位置─繞過商業化的口號,平伏窺秘的心態,燈火闌珊處,全面重構那個烽煙四起的年代、那個複雜而又渴望被理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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