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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百萬資產被毀 11個親人遇難
本報記者 向雷、趙鵬飛、鄭海龍
一年前，作為德陽什邡市紅白鎮個體協會會長，楊清華在當地無人不曉，他的飲料廠有人曾希望以400萬元現金收購，他還有一雙兒女，家庭美滿。然而，一場大地震將工廠化為烏有，11名親人離他而去，相濡以沫20年的妻子也被無情奪走，敦實硬朗的楊清華倒在了醫院。三個月後，當他從病榻站起來時，已變成了負債纍纍的窮漢，望著倖免於難的兒女，他開始外出打工。「多少能幫孩子交學費。」坐在板房裡的楊清華說：他還遇到了一個新的女友，「待我和孩子都好」。
5月2日，紅白鎮板房區，楊清華起了個大早，雖是休息日，他還要去20里外的八角鎮上工。起床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為自己熬藥，一年前的傷痛依然淤積於胸。醫生說，除了吃藥還要「寬心」。相處了5個多月的女友張永會說，楊清華夜裡睡眠很少，還會偷偷哭泣。靜時，楊清華常陷入沉思，他總想，如果地震那天自己沒出去辦事，跟妻子、岳父母和幾百鄉親一起被撕裂的大地吞沒，那樣，好還是不好？
變窮漢仍借10萬錢捐難友
孤兒出身的楊清華沒上幾年學，十多歲就開始自謀生路。26歲時他娶了前妻謝本玉，做了上門女婿，從搞運輸到和妻子創辦礦泉水廠，他買下私家車，新蓋了三層小樓，依然凌晨3點起床送貨，每晚9點回來還要打理廠裡的事務。
地震那天，楊清華連夜翻山往回走，滾石，滑坡，大雨，山裡的人都往外跑。他曾在路上高燒昏迷，被人救醒後又繼續走，直到親眼看見村子整體被埋，直到親耳聽人說妻子謝本玉遇難。往返震區三天三夜後，他一病不起。在醫院他整夜難眠，有時走到屋外，一走就是一夜。親戚朋友怕他尋短見，輪番相勸。
「我不會撇下孩子。」楊清華說。到了12月，他托人找了份月收入僅960元的工作，並用自己僅餘的積蓄和借來的10萬元，分給了水廠裡5戶遇難職工的家人。
楊清華的新工作，是每天坐著小貨車顛簸在村道上為電視用戶架線。什邡是重災區，線路損毀嚴重。工錢按天算，收入還要被工頭抽水，有的工頭從前還是楊清華廠裡的工人。認識他的人議論紛紛：「楊老闆怎麼來做這個活路？」楊清華卻不答話。除了工錢，他覺得繁重的勞作可以令他暫時忘卻傷痛。
冀打工引資重辦水廠
他告訴記者，只要上面分配好宅基地，他就準備再建新房，外面也有很多朋友願意借錢幫他。而眼下最憂心的是女兒。過去女兒作文寫得好，到上海比賽還拿了金獎。地震後成績下滑了，但考個重點大學沒問題。「不過考上了，學費會不夠。」
楊清華空時就會去原來的廠址看看，那口山泉還在，他手上還有辦水廠的全套資料，他說這是他唯一的財產，想把礦泉水廠重新開起來。他自己沒錢，就四下聯絡人，「你來投資，我給你打工，給我一點點股份就行。」不過他也告訴幾撥來看的人，要等今年雨季過後，山體穩定了才能動工。他說：「做夢都想建新廠，但也不能坑人」。
新女友張永會也想為他分憂。她說要去打工，因為楊清華一月900多元工錢養不活4個人。採訪結束時，這個靦慜的女人鼓起勇氣問了記者一句話：「採訪見報了，會有人捐款嗎？」楊清華聽到則回望她一眼說，「人，要靠自己的。」
難忘冷暖人間
百萬富翁瞬間成為住板房靠救濟的窮光蛋，楊清華承受的落差比普通災民更深重。過去有個朋友買房時曾從他妻子手上借過5千元，震後楊清華希望那朋友能還回那筆款，但對方卻要他出示當時的借據。楊清華岳父也借出幾萬元給別人做生意，地震後對方也以楊清華拿不出借據而拒還。後來楊清華想了想自己那湮沒在泥石流中的家，悻悻離開了這些朋友。
不過，楊清華告訴記者，有位18年前打工時在他家借宿過幾天的老人，地震後硬是讓兒子騎車趕了幾百里路來看他。其實老人自家也受了災，但仍堅持給他送來了十斤麵條。還有一個之前給他打過工的農民，為了看望他騎著摩托車整整找了兩天，楊清華說，「他找到我住的帳篷時，手裡拎著5斤蘋果和一串香蕉，我當時就哭了。」
楊清華的鄰居、80歲老人瞿亨述告訴記者，地震前他的兒子和媳婦都在飲料廠打工。楊清華對工人很好，工錢從來不少給，身邊人有難都會得到他相助。採訪中，「朋友」是楊清華口中使用頻率極高的詞語。過去發達時，他有許多形形色色的朋友，「浴火重生」後，那些不離不棄的朋友更讓他感動永久。
前妻合照不離身 新友紅顏讚「好人」
楊清華至今隨身珍藏著一張與前妻的合影，他拿出給記者看時自己的眼眶就發紅。他說，20年來夫妻倆連一次口角都沒有，沒有她支持也成就不了之前的事業。而地震後，有時女友張永會做飯，楊清華會說：「大謝，什麼時候能吃，我肚子好餓。」這樣叫錯名不止一兩次，夜裡，熟睡的他還常常呼喚前妻的名字。
「你會不會介意？」面對記者的疑惑，張永會說，「人家以前感情好，人死了就想都不能想？不能。」
張永會是一個好看的女子，三年前離了婚。記者問她，為什麼選擇一貧如洗的楊清華，選擇這樣困窘的生活？張永會說：以前婚姻的不幸，讓她知道女人的幸福其實跟錢的關係不大。她紅著臉站在楊清華背後說：「他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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