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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個羅漢寶寶 逢浩劫 禪房出世 救眾生 古剎破戒
——寧讓菩薩淋雨 勿令母嬰捱凍
本報記者：王長富、趙鵬飛、向雷、朱琳
去年5月12日，大震來襲，四川什邡婦幼保健院坍塌，眾多待娩的產婦流落街頭，情勢危急。隔牆而居的什邡羅漢寺主持素全法師，摒棄世俗偏見，帶領全寺僧人和香客，敞開寺門，為眾多孕產婦提供了庇護之所，接納了許多災民。從5月12日產婦入寺，到當年8月離寺，先後有108個孩子在羅漢寺出生，這108個孩子，被稱為「羅漢寶寶」。
坐在剛剛修繕完畢的羅漢寺禪堂裡，羅漢寺主持素全法師對記者說起地震之初率眾打破佛門禁忌，在一座都是男僧的寺院裡接納產婦，讓禪房變成產房的佛門傳奇，只是淡然一笑：「見死不救是佛門最大的忌諱，除此忌諱之外其他的忌諱我們都應因環境而異。」
法師聞兒啼喜上眉梢
5月12日晚，地震之後狂風驟雨，為這一場驚天浩劫更添淒涼。風雨飄搖中，天開始微亮，孕婦陳世超（音）突然出現產前陣痛，臨盆在即。醫生在臨時搭建的帳篷裡診斷，發現胎兒頭位不對，必須立即找一個不見風雨的處所實施剖腹產。醫生鄭同英有些擔心被拒絕，「這是佛門禁地，能容身就不錯了，還要做手術，血淋淋的。」
為難之際，聞訊而來的素全立即召集僧人，在寺裡唯一沒有被損壞的小齋堂裡拼起3張飯桌，鋪上棉絮、草紙，簡單消毒後交給醫生們當做臨時手術台。經過醫生和護士幾個小時的手術，一個健康的女嬰伴著黎明呱呱墜地，成為地震後羅漢寺出生的第一個孩子。
「突然聽到孩子的哭聲，我的內心有一種震驚的感覺，但我隨即覺得我們災區有希望了，孩子就是未來和希望。震驚的感覺，立刻變成了一種振奮。」事隔一年之後，憶起當時心裡微妙的變化，素全眉眼裡都是恬淡的笑。「她的出生最為艱難，哭聲也最大，我給她取名叫唐震雯。」
之後，陳瑤、肖震陽、羅雨辰、詹震倪、任震韓、白震鑫、田震一等108個孩子，在羅漢寺禪房裡，在用禪床搭成的產床上，陸續順利降生。
超度遇難者勘破生滅
「佛門中人，普度眾生，我們要有所作為。」出於如此考量，地震之後一年，素全法師聽從了當地政府的建議，暫時從自我的清修中再一次挺身而出，率領全寺上下一起，和地震重災區什邡市聯手發起了讓108個羅漢寶寶重聚羅漢寺的活動，舉行「團圓抓周會」。因此，素全和羅漢寺再一次曝光在媒體的聚光燈下。
在採訪中，素全對記者說，佛門中人最忌沾染名利，但是他卻願意和羅漢寺一起面對傳媒，就是希望能借助傳媒的力量，在地震周年之際，把新生者的希望和好好活下去的信念，傳遞給更多倖存下來的人們。
素全跟記者講述了這樣一件事情。去年地震之後不久，在什邡洛水鎮的「萬人坑」，為安葬在那裡的地震亡靈祈福超度時，在一旁的電線桿上，他看到了一張遇難者名單，巧合的是：那個名單裡，竟同樣有108個孩子﹗
素全說：「有108個孩子在地震中失去了生命，但僅在羅漢寺裡，就又新生了108個嬰兒。何謂生滅，此生此滅。我總覺得這就是上蒼傳遞給我們的一個希望的信念，我們要把這樣的信念傳揚下去，讓所有遭遇過不幸的人們都感受到新生者的溫暖和希望，攜起手並起肩，一起度過這一段最艱難的時光」。
據統計，截至4月30日，經過再生育全程服務，四川災區已有1,641名婦女孕育新生命，252名嬰兒健康出生。
震後不忙修廟 捐贈轉送災民
強震掀翻了羅漢寺佛堂上的屋頂，投靠羅漢寺的產婦和嬰兒都住在寺裡搭建的帳篷裡。為了讓所有的產婦和孩子頭頂都有免遭日曬雨淋的棚子，全寺僧人傾盡所有，將能拿出來的東西都拿出來了，但是仍然不夠。為此事發愁不已的素全，把眼光停留在了僧人們搭在寺內「報本堂」裡馬祖塑像上的雨棚子上。
稍稍猶豫片刻之後，素全親自從馬祖塑像上取下了雨棚，轉身給產婦搭成了一間妥貼無比的避雨棚。有居士出來阻攔素全，說：「你這樣不行，連菩薩都不管了。」素全回稱：「生人我尚且無力全部顧及，哪裡還顧得上泥菩薩﹖」
「行動弘大愛，勝講百本經」
也正因如此，地震過後，面對社會各界送來的捐贈，寺裡的僧人和居士們問他何時準備修繕被地震損壞的廟堂，素全說，災民們還無家可歸，我們出家人何談修繕廟宇？他帶領僧人把各種救災物資，第一時間送到了災民的手上。「我覺得用自身的實際行動去弘揚佛法仁愛慈悲，比講100本經都更有用。」
地震之後，素全以62萬票入選什邡市十大抗震英模。對此「名利」，素全誠惶誠恐。「我從心裡不願意接受這樣的榮譽，什邡的官員告訴我，這樣的榮譽並不是給你素全一個人，而是為了弘揚大愛，讓更多的人知道奉獻。」
羅漢寺唐朝始建
「其實，在寺院內生小孩，羅漢寺是有傳統的。」素全法師向記者談起了羅漢寺的這段歷史。「中國首富—現在的上海東方新希望的總裁劉永行，1942年就出生在羅漢寺內。那時他的母親隨軍來到羅漢寺。」
中國「首富」誕生地
記者了解到，四川省什邡市馬祖羅漢寺，初建於唐代，迄今已有1,400多年歷史。幾經興廢，屢次重修，現已初呈規模。寺院有僧人40多位，常住居士30多人。素全法師到羅漢寺的時間並不長，2006年7月28日才走馬上任。42歲的他，憑著對佛教事業的一片虔誠，自1992年出家至今，從一個小小的和尚到四川省佛教協會工作者，如今是四川省佛教協會副秘書長、副會長。
四大「難」空 心繫截肢少年
對佛家所說的「四大皆空」，素全說他的理解是「空的是自己，有的是眾生。」在採訪中，素全對記者說，心裡最牽掛的，是一個叫佟忠誠的14歲孩子。酷愛籃球的他被人從廢墟中救出來後，就被截了下肢，從手術的麻醉中醒過來之後，小忠誠只難過地說了一句：「媽媽，你不如把我殺了吧」，之後就再也不願意跟人說話。
怕孩子想不開，孩子的母親跑到羅漢寺求素全法師去開導開導孩子。來到醫院裡，素全安靜地坐在孩子身邊，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用手輕輕摸著孩子的頭。幾個小時之後，這孩子才睜開眼來，對素全說了沉默很久後的第一句話：「他們都死了﹗」接著就放聲大哭起來。素全法師對記者說，孩子的心真的很柔弱、很善良──他不是在為自己失去了腿而難過，而是只想著那麼多同學瞬間失去了生命。
為孩追星 簽名籃球勉奮起
在聽這個孩子訴說的過程中，素全發現這孩子剛剛過了14歲生日，因為地震，沒有收到蛋糕和禮物。因此，當香港的明星譚詠麟一行到寺裡來賑災的時候，他特意讓侍者去買了一個籃球，然後讓一眾明星都在籃球上簽了名。
「我要在這個孩子15歲生日的時候，把這個籃球當作生日禮物送給他，並且要告訴他去年北京奧運會的時候，有那麼多肢體殘疾的人，在運動場上為自己和國家贏得了榮譽，所以只要你對自己有信心，一樣可以重新回到籃球場上。」
屢破「戒嗔怒」只為鳴不平
為了救助地震中的災民，素全法師可謂是屢破佛門戒律。除了接納產婦，破了「戒血光」外，在整個救災過程中，素全還破了「戒嗔怒」。
震後，素全帶著佛教人士捐贈的帳篷去鄉下幫助災民。天色漸晚，還剩幾頂帳篷沒搭完的他們只好原路返回，不料卻被民警懷疑是「偷了救災物資」攔下。素全解釋，這帳篷是佛教徒捐的，但民警不信，連當地派出所所長也來了，「誰知道你是真和尚還是假和尚？」素全也生氣了，「誰知道你是真公安還是假公安！」
回到什邡市，素全找到當時的市長李成金，告了這個派出所所長一狀。後來，素全偶然聽朋友說政府要撤這個所長的職，這個所長地震後一直在一線救人，於是很懊悔。
事後懊悔 力保「找碴」所長
「人無完人，和尚也會發火啊。年輕人找我和尚撒撒氣應該原諒，不要因為這點事影響年輕人的事業。」素全找到市公安局長說情，保住了這個年輕所長的職務。
還有一次下鄉，素全巧逢當地鎮人大一個副主任訓斥反映情況的家長：「你們死幾個娃就不得了啦，就成了刁民了？」於是上前罵了起來，「你怎麼能這麼說話，要是死的是你家孩子呢？」對方沒敢吭聲，素全又有點後悔：「我不該發火。」
此外，他還將一些「只是來裝裝樣子」的大學生志願者趕出了寺門，「我對他們說，一邊是坍塌的家園，一邊是兒女的墳墓，但我們的災民還在中間的田裡插秧，他們不需要你們這種『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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