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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鋼一瞥。 （圖片由作者提供）
陳曉鳳
今年是北京第一個鋼鐵企業─首鋼成立九十周年，煉鋼主業正在淡出北京的首鋼現在甚麼樣？筆者最近前往首鋼一行。
首都鋼鐵集團公司，曾是北京知名度最高的國有大企業。在最興旺的時代，北京每二十個家庭中就可能有一個首鋼人。京西的石景山區，幾乎成為「首鋼」工業園區的代名詞，那裡聚集着首鋼的各個分廠與宿舍區，延綿方圓幾公里。
隨着北京國有大企業的普遍衰落，首鋼也暴露出國有企業的種種弊病，走出了輝煌歲月。而為了保護北京環境，首鋼幾年前又開始搬遷去唐山，首鋼廠區也將建設為科技教育園區及工業遺址公園。按照規劃2010年前搬遷完畢。搬遷至唐山曹妃甸新址也將投產。
當年，每天上班時間蘋果園方向的地鐵都是擁擠不堪，幾萬市民湧向首鋼，而現在這條線路已經鬆快多了。在終點站問路，地鐵乘務員熱情地說，這一帶都是首鋼人！話語間洋溢着自豪感。
首鋼人的確值得驕傲。當年首鋼以鋼鐵為主業，靠兼併重組成為北京工業的巨無霸。首鋼是北京效益最好的企業，工資高、福利好，連首鋼食堂賣給員工的麵包，都比市場上的麵包質高價廉。最重要的，是幾乎每個體制內員工都能在首鋼分到一套房子。首鋼的職工宿舍，從八角村向西邊延綿了幾公里。
走出蘋果園地鐵，就有幾位黑車司機上前攬活兒。與北京其他地鐵站那些粗魯且南腔北調的黑車司機不同的是，蘋果園、八角村一帶地鐵站的黑車司機大都衣冠整潔，談吐彬彬有禮，說着標準的普通話，他們中不少人都曾是首鋼員工。地鐵站附近做小生意的人中也有不少「出身」首鋼。一位文質彬彬、戴眼鏡的老先生，安靜地守着他的攤位，賣襪子等小商品。
早在多年前，首鋼就有大批員工以下崗、內退等形式失業，其中多數是四五十歲的老員工。微薄的下崗生活費或者內退工資不足以供孩子上學給老人養老，所以要自謀出路。幾年前曾在八角村一帶採訪黑車司機，警察對石景山一帶的黑車司機都網開一面，知道他們多來自首鋼宿舍區。萬人下崗的大型國有企業在北京並不少見，但首鋼肯定是北京國企中下崗員工最多的國企之一。每個首鋼下崗員工背後，都是一個經濟困難的家庭。遙記當年生產資料是緊缺商品時，首鋼任何一個能批條子的員工，都是財大氣粗的。
蘋果園地鐵站外的金頂街，是離首鋼主廠區最近的商業街，與北京市內任何一條商業街同樣熱鬧，只是與市區相比這裡的門面和街區明顯要土氣一些。金頂地區也是首鋼宿舍比較集中的地區，據首鋼員工說，首鋼在金頂街蓋的員工宿舍，每平方米售價是2,600元，比北京的經濟適用房還要便宜。
金頂街附近就是首鋼小區、首鋼鑄造廠、首鋼醫院等等眾多帶有首鋼元素的地址。在此換乘一趟公共汽車直接到了首鋼西門。進門就是首鋼主廠區，這是分廠比較集中的一個廠區，也是首鋼集團總部所在地。
一下車，便在鬱鬱蔥蔥的樹林中見到向空中噴着白煙的巨大煙囪，如果不是它們明確地標示着首鋼的特點，你會以為走進了一個度假公園。沿廠區大道前行，兩邊都是樹林草地。廢棄的廠房靜靜地掩藏在濃密的綠色中，院內雜草叢生。一隻黑白相間的花狗，懶懶地躺在人煙稀少的步行道上。西門附近有個巨大的大棚花卉苗圃，正要進去觀看，一隻胖胖的京巴懶懶地衝我叫了起來。
首鋼分廠多數已停產或搬遷，大院內還剩下的煉鐵廠、動力廠、焦化廠、試驗廠等少數分廠還在運營，據說在2010年所有分廠搬遷完後，首鋼廠區將改造成工業文化遺址公園。
向東走在首鋼廠區，感覺着新老交替的節奏。路上既能看見神情落寞、頭髮花白的老員工，也看得見充滿活力的年輕人。靜悄悄的停爐廠房邊，就是機器轟鳴的高大車間；盤龍般錯節的巨大動力管道，在綠樹蔭蔭中貫通整個廠區，顯示着老廠殘存的活力。蜿蜒的廠區鐵道上，偶然能見綠色的小火車開過，這是它們最後的運行，徹底停產後小火車將被保留在遺址公園，作為一段工業歷史的見證。
帶着上世紀五十年代國企風格的首鋼老廠區，彷彿是從遙遠年代走過來的工業歷史畫面，在夕陽下有一種撼人心魄之美。那四平八穩磚紅色的廠房，蘊含了多少計劃經濟時期輝煌的首鋼故事。我走向還在生產的一個煉鐵廠。廠房外迷漫着強烈的鐵腥味道，幾位年輕工人正在交接班，他們說，隨時準備跟着搬遷的廠區去唐山。還說，很留戀老廠區的一切。
首鋼的工業用水池經過處理都成為綠波蕩漾的觀賞水域。環繞水邊的，是朱紅色的亭台樓閣，是鋼筋水泥構建的排排高大廠房，是冒着白煙的巨大煙囪。這些工業與文化元素協調地融和於水面倒影中，組合了一種奇特的美。廣闊的水上公園旁邊，還有月季園等等遊覽之地。
雖然到處立着禁止釣魚的牌子，還是有不少人在池邊優哉地釣魚。我與幾位觀看釣魚的首鋼員工聊了起來。有員工說，首鋼大部分老員工都以買斷工齡、下崗、退休等方式離開了企業，只有少數人隨企業去了唐山新廠。每個人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況選擇如何離開；如果選擇買斷，拿到一筆補償後就與企業沒有了任何關係；如果選擇下崗，每月可得到一定的生活費。各個分廠都是經濟獨立核算且經濟狀況不同，所以實際上同樣工齡的首鋼員工買斷工齡錢數會相差不小。
有工人告訴我，現在老廠區中還有幾萬員工在上班，普通工人月收入在3千元左右，幹部要高一倍左右。而去唐山的員工每月能得到1千多元的補助。這樣生產線的普通工人月收入有4千元左右，段長、車間主任月收入5千元左右，科室管理幹部及技術人員收入在6、7千元以上。這樣的收入，在北京屬於中上等。
首鋼廠區停着釵h大客車，都打着「首鋼搬遷公司」的字樣，兩地經營帶來的大宗客運量也創造GDP。廠區內小轎車數量不少，每個還在運營的分廠辦公樓門前，都停着排排轎車，其中不乏中高檔轎車。廠區大道上穿梭着一輛輛轎車，如一個公共交通通道。走到老廠區東邊的正門，那一排排櫥窗中的光榮榜，那堂皇的首鋼集團大門總部辦公樓，讓人感到這裡依然振興着首鋼企業文化。
首鋼雖然主業淡出北京，但正在全國「跑馬圈地」擴張主業，僅在2009年8月就有頻繁簽定的收購、重組協議，有山西長鋼的股權轉讓，貴陽特殊鋼鐵公司的重組、掛牌成立了首鋼伊犁鋼鐵有限公司等。據首鋼高層發佈，首鋼在全國的兼併重組已搭好框架，2012年，「大首鋼」產能將達3千萬噸。由北京的「巨無霸」變為全國「巨無霸」，是首鋼高層的雄心。
每天清晨，大客車都會停在古城等地首鋼宿舍旁邊，接去唐山的員工上班。這些員工每過三天可以回一趟北京。首鋼退休老員工坐在小區裡的花園邊閒聊，他們懷念着年輕時作為首鋼職工的榮耀，但對外人，他們說話都非常謹慎。
登上返程的地鐵馳離狹窄的古城站，感覺首鋼正在經歷着時代嬗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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