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圖片
■張恨水參考「虎賁」部隊而寫的《虎賁萬歲》。網上圖片
■賀越明
去年年底,一部反映抗日戰爭中期常德會戰(又稱「常德保衛戰」)的故事影片封鏡,進入後期製作,預計於今年8月公映。該片依據真人真事創作,是繼《血戰台兒莊》、《鐵血崑崙關》等片之後,又一部表現國民政府所轄主力部隊在正面戰場上抗擊日寇的作品,由兩岸三地演員呂良偉、袁文康、安以軒擔綱主演,屆時頗有可能贏得大中華地區觀眾的好評和輿論的讚揚。據說影片原名《常德大血戰》,後改為《衛戰》。這兩個名字,前者像是文獻紀錄片,後者過於含糊而缺乏特點,均不夠理想。從報上讀到有關訊息時,我心生一念:今年適逢「虎年」,該片又是稱頌「虎賁之師」的軍威,何不乾脆取名《虎賁》呢?六十四年前,著名通俗小說大師張恨水取材於同一事件發表的長篇小說,就直接賦予《虎賁萬歲》四個字,既寓意雙關,又豪氣干雲。
張恨水這部作品以「虎賁」取名,不是沒有來由的。「虎賁」之意,即如老虎般勇猛地奔走追逐野獸。早在西周時,此二字已用於稱謂精銳的武士。據《周禮.夏官》所記,夏官中有虎賁氏,即王的侍從衛士。《孟子.盡心下》有言:「武王之伐殷也,革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春秋以後,則專指為天子侍從的衛士。《國語.魯語下》曰:「天子有虎賁,習武訓也……」漢代設有虎賁中郎將、虎賁郎等職,歷代沿用至唐朝始廢。所以,古代稱宮廷禁衛軍的將領為虎賁,亦以此形容勇士。
據早年從國軍中退職的一位記者後來撰文回憶,抗戰時期,軍中番號為了保守秘密,都一律採用「代號」,而1943年10月堅守常德的第七十四軍五十七師代字即「虎賁」。這支部隊在師長余程萬中將(呂良偉飾)指揮下,頑強抗擊六萬多日軍士兵的瘋狂進攻,鏖戰死守十餘日,不僅打得日寇死傷慘重,而且為友軍前來合圍敵人爭取了時間,最後全師八千之眾僅八十三人突圍生還,譜寫了抗日戰爭史的慘烈一頁。將士們不懼犧牲、奮勇殺敵的壯舉,驚天地、泣鬼神,確實無愧於「虎賁」這個光榮的稱號!
常德會戰即將結束之際,時任重慶《新民報》經理的張恨水在12月7日的報上發表〈余程萬不朽之業〉一文,高度稱頌「余師長以血肉保衛國土的精神,已與明末閻典史之守江陰,唐代張令公之守睢陽,為同垂史冊的不朽之事,士氣如此,中華民族大有希望。」第二年,在「虎賁」部隊倖存的兩位參謀一再懇請下,這位被目為「鴛鴦蝴蝶派」的作家毅然拿起筆來,書寫金戈鐵馬,謳歌守土將士,創作了平生第一部充滿陽剛之氣的軍事小說。他依據兩位軍官提供的作戰概要、地圖、剪報、日記和相冊等資料,加上與他們的交談,力求準確而細緻地敘述每一場戰鬥中的兵員、攻防、裝備及死傷狀況,從眾多細節的鋪陳中塑造上自師長下至伙夫的英雄群像,而不少悲壯的大場面描寫更是可歌可泣,感天動地。《虎賁萬歲》完稿後,於1946年7月由上海百新書局出版,並從當年5月26日起在北平《新民報》「北海」副刊連載,至次年3月23日刊畢。儘管這部長篇小說帶有濃厚的紀實性,拘泥於真人真事,不能算是張恨水最成功或出色的作品,它卻是第一部正面反映中國軍隊在抗日戰爭中進行重大戰役的小說,更是這位言情作家文學創作生涯中的一大突破,自有其不可磨滅的歷史地位。
介紹描寫常德會戰的影片時,新聞還提及它不僅還原了六十多年前發生在常德的大血戰,還穿插了一段烽火戀人的淒美愛情故事。因為還未公映,無從得知這部「男人戲」是如何添加愛情元素的,而擅長描寫兒女情長的張恨水撰寫《虎賁萬歲》,起首也是少校參謀程堅忍向即將疏散後方的戀人婉華道別,以人情溫馨反襯戰爭酷烈,以求生本能反襯犧牲精神,顯露出謀篇佈局的藝術匠心和美學追求。這部小說在社會上的影響不小,有位名叫吳冰的蘇州姑娘讀後,被余程萬及其部屬的英勇事蹟所打動,想方設法要嫁給他。後在軍中友人的幫助下,一縷芳心,終如所願。
但是,袁進撰著的《小說奇才:張恨水傳》(台灣業強出版社1992年4月版)述及此事,說這位姑娘「成了余程萬的續弦」,顯係訛誤。前文提到的那位「退職記者」,上世紀五十年代與客居香港的余程萬時相過從,曾在某港報的專欄詳述《虎賁萬歲》的這一餘韻:英雄、美人因這部小說結緣,於1949年春在雲南開遠完婚,因余程萬其時率部駐紮該地。隨後,吳冰被送往香港,幾個月後余亦抵港,攜其拜見家婆和髮妻,按照台山人的規矩舉行了「敬茶」儀式,還由髮妻鄺瓊華為吳另外取名「來從」,表示願來服從之意。此後,余在鄺、吳兩處輪流居宿;不料,1955年8月27日,竟在「華園」吳的住處遭劫,於警匪槍戰時中彈身亡。這位抗日名將不曾捐軀在槍林彈雨的戰場,卻如此死於非命,豈不哀哉?所幸一個甲子之後,當年浴血衛國的事蹟終於被搬上了銀幕。英雄如若有知,九泉亦當含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