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圖片
■未看《聊齋》,先看此書,可作指路明燈。 作者提供圖片
黃仲鳴
生平最怕考試,最怕死啃死背書。猶記讀大學時,修古典小說。平日愛走堂,考試前夕,又跑去嬉樂;上陣之時,攤開試卷,下筆全靠一己之意之見行文。事後與同學暢論答案,眾子莫不笑出聲來,蓋區區所寫,與老師所述大相徑庭,不「肥」幾難矣。孰料開卷,分數竟出乎意料之外,勝據「標準答案」下筆學子多矣。由是,對考官不禁脫帽致敬,不僅此科,其餘亦大發議論,縱橫捭闔,慶幸皆及格。
追溯讀小學時,科科都要死背書,視為苦事,考試前每「咪」到三更半夜,翌日強記上陣,考畢全皆忘掉。五年級時,終遇一明師。該年也,在下開始反叛,不再死記,平日消而化之,考試即以己識和自己文字作答,竟得高分;上下學期穩居榜眼,只輸一女狀元。她的試卷是否為一字無差的「標準答案」,抑或如我者,則不知矣。
由是,當讀《聊齋誌異》,讀到蒲松齡筆下的試場故事時,每感過癮。有述考官者,更令我想起「明師」。〈賈奉雉〉、〈司文郎〉等篇即對那些不學無術的考官予以諷刺、撻伐。
賈奉雉才名冠一時,卻每試皆北。有異人郎秀才告之:問題非他文章不好,而是文章不夠壞,必須改寫凡庸文字,因為「簾內諸官皆以此等事物進身,恐不能因閱君文,另換一副眼睛肺腸也。」賈奉雉不聽,果然秋闈落第。又過三年,郎出七題讓賈擬作,對賈寫的文章皆認為不可。賈一氣之下,集其闒冗泛濫、不可告人之句,連綴成文。
郎喜曰:「得之矣。」以符寫背,使賈牢記不忘。及試,賈奉雉回思諸作,竟不復記,只有那些糟糕冗雜的文字歷歷在心,只好直錄而出,竟高中。賈奉雉再閱舊稿時,羞愧得一讀一汗,讀畢重衣盡濕,憤而披髮入山。
〈司文郎〉中的余杭生,自詡文章天下第一。瞽僧請焚稿「視以鼻」來評鑒。一嗅之下,瞽僧咳逆數聲,說:「勿再投矣,格格而不能下,強受之鬲,再焚,則作惡矣。」孰料。余杭生此種文章竟然高中,遂炫耀於僧前。
瞽僧囑取諸試官之文,「各取一首焚之,我便知孰為爾師。」嗅到余杭生恩師文章時,僧忽然向壁大嘔,下氣如雷,並拭目向余杭生說:「此真汝師也!初不知而驟嗅之,刺於鼻,棘於腹,膀胱所不能容,直自下部出矣!」考官之劣,蒲松齡諷刺得真入木三分。
「聊齋專家」馬瑞芳著有《狐鬼與人間:解讀奇書〈聊齋誌異〉》(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二○○七年八月)一書,將《聊齋》各個故事分類解說一番,饒有趣味。有關科場者見第二章「狐鬼妖夢畫蒼生」〈銜冤三世為功名〉一節,尤為我喜讀。余杭生勝在沒遇「明師」,遇的卻是「自下部出矣」的「爛師」,所以才能青雲直上。可惜,余杭生沒有賈奉雉的知廉恥,憤而披髮上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