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大圖片
■郭德綱被捲入因表態而形成的軒然大波之中。 網上圖片
——從郭德綱弟子打人事件說起
王曉華
地球村時代的世界越來越透明，「好事」與「壞事」都會迅速被傳媒送到受眾的視野中，表態則成了當事人必須時刻應對的考驗。近來，內地藝人郭德綱就被捲入因表態而形成的軒然大波之中。在被媒體炒得沸沸揚揚之後，這位娛樂界的大腕終於對其弟子打人事件進行了解釋。出人意料的是，他不但高度讚美了後者的行為，而且以一種大徹大悟的語氣說：「在人群中生活，有必要保持一定的狼性」。
看到這段辯護詞以後，我吃驚地發現：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網絡上有關狼性的漢語帖子竟然有近兩千萬之多。其中，大部分帖子的論調與郭德綱的說法類似：世界是弱肉強食的叢林，要在生存競爭中獲勝，人需要狼性，甚至達到貪（貪婪）、殘（殘酷）、野（野蠻）、暴（暴力）的境界。這些帖子的作者幾乎都將世界理解為自然競爭的場所，忽略了文明時代的遊戲規則（法治）和基本精神（平等）。對所謂狼性法則的推崇反映了當今中國社會一個極其危險的病灶：部分國人依然不把自己當做與他人平起平坐的公民，時刻企圖在狼性洋溢的超限戰中凌駕於他人之上。
崇尚狼性，將狼性文化當作所謂的先進文化，無疑是以強力為評價善惡、對錯、真假的尺度。鼓吹這種精神貌似能催人奮進，但最終只會傷害蒼生：力量是相對的，除非你是宇宙中最強大的個體，否則，你總會發現自己是弱者。企圖在生活中以力量定勝負，表面上豪氣沖天，實際上等於自願服從主奴二分法：勝者為主，負者為奴。然而，世界上沒有常勝將軍，沒有誰能永遠立於不敗之地：今天你視自己為狼，明天便有可能淪落為搖尾乞憐的狗。狼性和狗性猶如硬幣的兩面，往往同時屬於同一個缺乏平等意識的心靈。至於它露出哪面，則完全取決於力量對比和機緣。在當下的中國，區區藝人在許多人心裡還是卑微的「戲子」，不可能是這種力量競賽的終極王者。某些知名藝人雖然可以對小記者耍耍脾氣，但往往不是更大力量集團（包括娛樂集團）的對手。在揚言要保持狼性之後，郭德綱很快又改口稱自己為弱勢群體，不得不暫時關閉自己的德雲社，恰好見證了兩種身份的輪迴。有些媒體趁機以「狗性」和「流氓文化」等不雅之詞語調侃之，固然有些不厚道，但卻道出了「狼性哲學」的邏輯悖論。依靠狼性解決問題，只能使每個人都處於無保護狀態。大家咬來咬去，今天你流血，後天他骨折，最終的結局不是收穫正義，而是以犧牲弱者的利益、尊嚴、生命來成全強者的盛宴。這種遊戲我們已經玩了幾千年，其結果不是大家普遍走向自由，而是絕大多數人被迫忍受專制。現在，是告別這種前現代遊戲的時候了。
事實上，超越狼性與狗性的輪迴並不難：我們既不是狼，也不是羊，更不是狗，而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人。現代人有共同的身份：無論是藝人，還是官員，抑或是底層個體，大家都是公民。作為公民，我們都是平等的社會成員，都得遵守遊戲規則（契約）。按照啟蒙思想家盧梭的說法，公民是參與訂立契約的個體，既受契約保護，也為契約所約束。沒有人能凌駕於契約之上，這正是平等的真諦，也是自由的靈魂。保護公民利益的最好武器不是狼性，而是法律。狼性保護不了以往被稱為老百姓的普通人，法律卻能。在擁有共同血脈的同胞之間，法庭比戰場更適合解決爭端。法律不健全不能成為繞過法律的借口—你是公民，可以為完善法律提出建設性意見，參與制訂更好的遊戲規則。值得注意的是，在這場風波中，衝突的雙方都開始嘗試著訴諸法律。雖然他們訴諸法律的行動還不徹底，甚至略顯笨拙，但這仍然是可喜的進步。在這進步中，我們依稀可以看到中國走向法制時代的動姿。
歷史學之父希羅多德曾如此讚美希臘人：「他們只服從法律。」倘若大多數中國人都達到「只服從法律」的境界，假如我們的法律能夠守護所有人的權益，那麼，狼性和狗性之爭就會最終被人遺忘，剩下的就是人人引以自豪的公民性。我希望中國的藝人能在弘揚這種境界上下點功夫，為我們崛起的大國獻份力量。（作者為深圳大學文學院教授）
|
放大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