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科科
因為 deTour,域多利監獄重開。
錯失了三年前的開放日機會,今次順著設計展的勢頭,就探一次監。入內也是預計中的人頭——不,是鏡頭湧湧,多數人都是拿著相機來拍拍拍拍拍,像極了《Memonto》中只得十分鐘短期記憶的男主角,靠寶麗萊及紋身確認自我與身份。只要Google 一下,無論是大師級長短炮,還是智能手機低像素鏡頭,都把整座監獄拍得鉅細無遺。閱那些網上相冊,好似跟隨著內窺鏡漫遊腸臟血管間。
但此處講來非貶意,不是嘲弄人人堅執鏡頭充大師,不,絕不,是感激才對,將來有天,我們可能就是依靠內窺鏡相冊來悼念。我們在奧卑利街長命斜走上去,在高牆旁進入高座庭園,遠處有贊助商供應即磨Espresso——如果背靠那三層樓高的磚牆看,由三幢兩層高監房包圍的庭園,竟然甚有英式學校洋房興味。
我們在F倉囚室看著那困籠置放有一堆不能拆、不能移的碌架床,想像那望著鐵枝外有鐵枝的生活如何;輾轉到了女子倉那邊,石造斗室困了兩三人在,明明廁所不在此處,也嗅到一陣萬年尿臊。在監倉的走廊盡頭,竟然有兩幅「偽迪士尼」公仔畫,據說,那是托兒所。
兜兜轉轉,我們在監房與監房間小路高低走。年輕(就算是上年紀的都硬是很有青春氣息)創意人擺賣其產品,他們手上,醋桶可以變成喇叭,牆紙變成銀包,沒甚麼不可以。同樣,藝術家將雨傘皮料做學生妹水手裝,因為「規範」竟然變成「誘惑」,就似護士裝、警員服,以至喪服都可以成為勾慾工具,哪天囚衣何嘗不會如此?再走遠點,在一間類似報案室的地方,設計學生將作品置在其中,跟塵封無香火的關帝像並排,沒甚麼不可以。
設計展無法用盡所有空間,角落仍然可以有一堆頹垣,或是掉下來的鐵絲藩籬,還有那無比漆黑幾乎看不到內容的隔離囚室。所謂生不入官門,探一次監,我們也以為會有大量殘酷的想像、但沒有,只得凋零建築,卻不失是次美好的散步。
有新媒體藝術家用 XBOX 360的感應器,來令遊客可以跟自己三秒前的影子互動,在說的,是要我們去反省、回想。跟他們聊,有些不想域多利拆卸,有些不想在域多利內買名牌包包,有些想域多利做藝術空間,有些想域多利就這樣好了。就在中環的不遠處,警察宿舍剛被投標,將來會改建成綜合中心,有餐廳有商店有天幕,就是因為可以自負盈虧,自動賺錢自動維護,就是法定古蹟的新潮保護法。就算是法定古蹟,難保一天不會在囚室內有Boutique。你明白我意思。
到底一座舊監獄可以如何保存?日本北海道網搞了座監獄博物館,將被放逐到日本盡頭的冰天雪地的囚犯生活重現。瑞士琉森將監獄改建為青年旅舍,而脫離南斯拉夫獨立,極度年輕的國家斯洛文尼亞,也作出同樣抉擇,大批以歐羅消費的青年旅客出入那座變成七色八彩的囚牢,一度成為潮流旅遊雜誌的吹捧對象。
到底改建是否有對錯呢?一座舊樓丟在那裡、留有舊貌一直到老就是美好?維護到怎樣的地步才叫不損本質呢?但也不是為建築商背書,只保有少許「進化」的設備,如衛生條件較好的洗手間、行政設施,其餘就留著當成一個容器,定期把不同的可能性放進去吧?是時裝秀也好,是設計展也好,我們需要一個反思的空間,更甚於一座賣場——這也與監獄的本義吻合吧。
域多利監獄是殖民後的第一所監獄,一八四一年就落成——才剛割讓就已經有監獄,將人關起來是何其優先的統治策略。中途歷經戰火重重,一九四六年修補爛缺部分,就是今日呈現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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