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絲
維特根斯坦有個著名的哲學命題—語言是人類的囚籠。大意是說,每個人通過自己的思維形式,對所見所知的事物進行還原描述,經常會與事實存在誤差,並由此造成誤解和隔閡。所以,語言在一定程度上構築了人與人之間的樊籬,成為了人類的囚籠。
《莊子.天道》裡面有個小故事,與「語言囚籠」的哲學命題不謀而合。齊桓公某日在堂上讀書,正在堂下斫削車輪的工匠輪扁,放下手頭的工具走上前來問桓公:「請問大王讀的是甚麼書?」桓公說:「聖人的書。」輪扁問:「聖人還在嗎?」桓公說:「已經死了。」輪扁說:「那麼大王讀的不過是前人的糟粕罷了。」齊桓公聽了很生氣,叱道:「寡人讀書,哪輪得到你這個做車輪的工匠議論?」
輪扁說:「以我做的事情和您讀書對比,如果我斫削的動作太慢,雖然省力,做出來的車輪卻不牢固,如果太快又費力艱難,只有不快不慢,才可得心應手,其中的規律我心裡知道,卻苦於無法說出來,即使我的兒子也無法從我手上繼承這門手藝,所以我七十歲了還在這裡獨自做車輪。由此想到,聖人已經死去,他的那些無法言傳的心得也已失傳,大王所讀的書不過是前人的糟粕而已。」
莊子通過這個小故事所表達的意思,是認為語言很難將大道的精義準確傳達出來。宋人葛立方在《韻語陽秋》中記載,他的堂兄葛延之曾經專程從江陰出發,渡海前往海南儋州,向被貶至此地的蘇軾請教作文之法。
蘇軾打了一個很生動的比方:「儋州雖數百家之聚,州人之所需,取之而各足。然不可徒得也,必有一物以攝之,然後為己用。所謂一物者,錢是也。作文亦然。天下之事,散在經、傳、子、史中,不可徒得,必得一物以攝之,然後為己用,所謂一物者,意是也。不得錢,不可以取物;不得意,不可以用事。此作文之要也。」
意為儋州的幾百戶人家,日常所需,都可以通過交換而得到滿足,至於滿足交換的前提就是要有錢。做文章也是一樣,天下事都被分散在經、傳、子、史這些書裡,就看你怎樣將之串聯在一起,為己所用,這個能夠串聯書中故事的東西就是意。沒有錢固然買不到東西,沒有意,同樣也不能靈活運用書中的故事,無法把所思所想表達出來。所以,意是作文的第一要訣。
蘇軾的觀點,與現代哲學頗有吻合之處。因為要想掃除語言障礙,就要避免語言的模糊性,在表達上盡量做到明確而具體。一個真正的大家,動筆前會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寫甚麼,也知道該用怎樣的語言駕馭問題。這也就是西方的一些哲學家,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解釋著作中的哲學名詞,力求語言平白淺顯、通俗易懂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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