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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的下午茶。 作者提供圖片
陶 然
斜陽下走向碼頭，那泰國青年一指停泊在岸邊的木船，那就是了！
並沒有人，那船突突地發動，我們趕緊跑快兩步，船上有人接我們，那水手便解開綁在鐵柱上的纜繩，船就像脫韁的野馬，犁開河水，直奔而去。目標是「東方文華酒店」，早就聽說那裡的下午茶聞名，以前幾次到曼谷都錯過了，成了我幻夢中的一個樂園。
那空蕩蕩的全木製船，船框上雕著各種各樣的畫，非常豪華。一張張木椅立在那裡，風從四面吹來，捲得我們頭髮飛揚。船上除了我們，只有一對穿著短褲的西方青年男女，那胖胖的中年船長，架著一副黑色的太陽眼鏡，不苟言笑，很酷的樣子。許多接客的船從旁邊掠過，好熱鬧的一幅湄南河水上交通圖！不到十分鐘，木船降速，徐徐靠上「文華東方」的專用碼頭，抬頭一望，那酒店赫然高高在前。木船搖擺不定，我們在水手的護擁下跳上岸，沿著花叢間的小徑，直趨「作家客廳」而去。
曼谷「文華東方」酒店，人稱是「湄南河上璀璨閃耀的鑽石」，不是沒有道理。這家百年老店，古往今來吸引了無數名人涉足。雖然官方紀錄說它建於1867年，其實可能更早。無論起於何時，早在1888年，東方文華酒店已成為曼谷的社交中心，也成為東西文化的交匯處。1890年泰王拉瑪五世駕臨東方文華酒店考察，決定把次年來訪的俄國王子安頓在此，從此它便形成「王室招待所」的地位；而文華東方酒店首次接待的外國王室人物，就是後來的俄國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一踏入大堂，中世紀富麗堂皇的室內裝潢，除了透著濃濃的貴族氛圍之外，這酒店還到處瀰漫著厚重的人文氣息，甚至一百多年來的貴族氣息。來到「作家廂房」（Authors Wing），一層是喝下午茶的「作家廊」(Authors Lounge)和「閱讀室」，以及幾家精品店，二樓是「作家套房」，各以康拉德（Joseph Conrad）、毛姆（Somerset Maugham）、科沃德（Noel Coward）、米契納（James Michener）四位英美作家的名字命名。英國小說家康拉德於1888年最早到訪，毛姆也於1923年住進這裡，之後有許多文學大師陸續入住。像這樣的地方，難怪成為大小文人「朝聖」之處了！抬頭一望，小閣樓讓人聯想起電影中聖彼得堡普希金咖啡館，它隱隱散發出淡淡的俄蘇味道。
一進寬敞的大堂，但見所有的佈置以白色與綠色為基調，熱帶綠色植物點綴的階梯拱出一個小型舞台，有一位演奏家正在用古典吉他彈奏不知名的樂曲。牆上與櫃面上擺滿無數國際酒店評鑒大獎的獎牌，須知，它能夠連續十年奪得權威的紐約《投資客》雜誌「世界最佳酒店大獎」，絕非浪得虛名。大堂內擺著白色的籐椅與暹邏式陽傘和棕櫚樹，襯托出古老浪漫的風韻。疏疏落落幾組沙發，之間距離頗遠，三三兩兩的人們輕聲說話，自由自在，根本不必像在香港，須提防隔座有耳。身穿泰式服裝的女侍者把我們領到廂房，請我們坐下，等她安排。過一會，她又走過來，引領我們到「作家廊」，那房間只有四桌，左前方是一位西方金髮女郎，獨享一套泰式下午茶套餐，她邊喝咖啡邊閱讀一本厚厚的小說，讀一段，抬起頭來，在她的筆記本上寫幾句，咬一口糕點，又埋頭書本去了。直到天色漸暗，桌前的檯燈昏黃亮起，她依然在沉思。在她後面的窗外，風颳起，芭蕉、棕櫚、羊齒草、攀爬植物等組成的綠色世界，搖呀搖的，看得出風勢疾勁，那綠葉搖搖擺擺彷彿就要破窗而入了！右前方是兩個年輕華人女子，聽那依稀的口音，似乎是來自中國大陸。右手邊和我們平排而坐的，是幾個年輕人，飄著泰語，偶然發出幾聲輕笑。左邊是閱讀室，門關著，我朝內望了一眼，只見裡面盡是圖書。我本以為不對外開放，不料剛坐下不久，就給打開了，一對年輕人，好像是情侶，在女侍者的引領下步入，裡面僻靜，無人打擾，自成一國；原來也是喝下午茶的地方。這裡的下午茶名聲遠颺，他們說，最好先預訂，免得向隅。下午茶分三種：泰式、西式、素食。既然來到曼谷，當然要選擇泰式啦！但人同此心，我們來得遲了，不得已，只好要西式了。面前的桌子上放著盆景，聽說那植物是隨時間而不斷更換，而所有食具瓷器都有機地配合整個綠色環境。
擔心顧客被打擾，見到我們放在桌面上的相機，女侍者退出前笑容滿面地低聲叮囑，請不要在室內拍照。於是我們就在這懶洋洋的下午，輕聲細語，把熱帶的炙熱陽光拖進涼風習習的傍晚。
依依不捨地穿過擺著精品首飾工藝品的長長走廊，回到酒店大堂，在一角，有三位小提琴手一位大提琴手圍坐在那裡，演奏音樂。這時正值華燈初上時分，服務員們正在佈置晚間節目，爬上高處去為非常古典的吊燈點燈，那燈火一盞一盞地燃亮，剎時間，昏黃的燈火溫柔升起。大堂有人在閒談，有人在喝甚麼飲料，天色漸漸昏暗下來，我無端想起那家泰式按摩「馬殺雞」來了。
那家按摩院就在所住酒店隔壁，沒有電梯，沿著樓梯摸黑曲折登上樓，有誤入黑店的感覺。進入房間，床位之間，只以布簾隔著，覺得熱，但女按摩師卻說，對不起，冷氣機壞了！而且黑乎乎的沒有燈火，已然躺下，沒理由臨陣脫逃，我有勇氣陡生的壯烈感，心卻已冷了半截。不料這按摩院雖然其貌不揚，但泰式按摩技術卻極佳，一個小時後出來，全身輕鬆，飄飄然好像要飛上天去。比起對面那家我之前光顧過的規模巨大，擁有七、八層的健康中心來，儘管遠遠沒有那麼堂皇，但服務質量卻大大在它之上。這也教訓我們，凡事不能只看外表，不顧實質。
但於今不是夜間，縹縹緲緲我又回想起Chapter 31的下午茶了。那藏身小巷裡的西餐廳的蛋糕雪糕咖啡，別有風味。抬頭望向窗外，但見雞蛋花招搖。在曼谷街頭巷尾，到處可以見到雞蛋花。它分白、黃、黃白、紫紅四種。雞蛋花在中文叫「素馨花」，泰語原意是「失望」。後來公主說，它四季常開，沒有季節性，又能吸塵，改名「一代天驕」。我望著它的花兒在風中搖擺，忽然發現曼谷城市建設發達，但到處可見露在外頭的電線，讓人不免一驚；萬一發生意外，那可真不是鬧著玩兒的！
但下午茶再好，也比不上「文華東方」，那裡食物飲品精緻之外，還有那貴族裝飾貴族氛圍，即使我們遠去，但那氣氛依然嫋嫋不絕，在我腦海盤桓，如縷。
2011年7月5日──8日，初稿於曼谷，Fusion Suites；8月3日定稿於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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