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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1月16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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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與空間:李攀龍或是李攀蟲


http://paper.wenweipo.com   [2011-11-16]     我要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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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攀龍像。 網上圖片

劉誠龍

 李攀龍曾寫過一詩,王世貞吞津高評,以為絕唱。李詩是這麼寫的:「日出東南隅,照我西北樓。樓上有好女,自名秦羅敷。羅敷貴家子,足不逾門樞。性頗喜蠶作,採桑南陌頭……來歸相怨怒,且復坐斯須。」按同詞重複率達一二成即為剽竊,《陌上桑》的作者可以告他抄襲,索賠十萬知識產權費。只是債務人常比債權人牛皮,抄襲者屢比原作者氣壯,郭敬明將他人大作滑鼠複製,刪去他名換己名,不也暴得大名?人氣比誰都鼎盛。

 李攀龍所寫,很多是這種《擬陌上桑》,每吟一首,都有版面給他發表,每一發表,都有王世貞等文朋詩友,寫詩評寫書評,跟帖者都使力頂。這也難怪,明朝詩人非常喜歡築土圍子,你幾個,我幾個,你一窩,我一窩,開瓶一塊喝酒,開博一塊起哄,雅稱詩社。王世貞跟李攀龍的帖跟得緊,正是他倆是同一詩社的夥計。李攀龍在嘉靖二十三年考取進士,任刑部主事,青年得志,呼朋引伴,先與李先芳、謝榛、吳維嶽等辦了詩社,三年後,王世貞也寫了申請表,光榮入社,同一個詩歌人民公社的,創作起來同構思同構造,評論起來同評分同打分,搞的也是統構統分。茅坤與唐順之是另外一個圈子裡的人,茅老特別欣賞唐老,「最心折唐順之」,在茅老眼裡,凡是天下好文章,其作者肯定是唐順之,胡宗憲拿了一首詩,先把標題下面的名字掩了,再給茅坤看,茅坤一見,集天下好詞,堆集讚評,「非荊川不能做。」胡宗憲笑了,說,這不是唐哥寫的,是徐渭所吟,茅坤口氣就變了,「故是名手,惜後半稍弱,不振耳。」臧否之彎轉得不是很大,不是茅坤要給徐渭留面子,而是茅坤要給茅坤留面子。文學評論,被文學圈子挾持,可見端的。

 王世貞高讚李攀龍,個人友情是一方面,共同主張更是大因。李攀龍繼明朝前七子,組織後七子,其文學主張是要宗古,漢以上詩詞才是文章正朔,漢以下詩詞曲賦,唐朝天寶以前的,倒還差強人意,除此外都是狗屁文章,他說的狠話是:詩自天寶以下,文自西京以下,誓不污我毫素也。李攀龍落墨於紙,也就「無一語作漢以後,亦無一字出漢以前。」其《擬陌上桑》,果然字字都是漢樂府。既沒出漢以後,所以王世貞對這首跡近剽竊的擬態詩,也就不吝讚美,謂:「於鱗擬古樂府,無一字一句不精美。」精美確實精美,但是這精美詩作是李攀龍的嗎?

 李攀龍才氣還是縱橫的,骨氣也比較崢嶸,他後來當了順德知府,力行仁政,聲譽不錯,升任陝西提學副使,陝西巡撫殷學是他老鄉,老鄉見老鄉,情況有兩種,一是眼前淚汪汪,一是背後打一槍,李攀龍做老鄉副手,這兩種老鄉境遇都遇到了,先前關係蠻好的,殷學要上主席台講話,常叫李攀龍給他起草材料,在殷學那裡,也許是信任與重用李攀龍,在李攀龍這頭,卻是滿腹怨氣牢騷:我又不是你的秘書,我大小也是個副省級,哪願給你當馬弁?真是當馬弁,或許李攀龍願意,馬弁是生活秘書,不是文字秘書,但叫他當文字秘書,他實在是煩躁,沒當過文字秘書,不知其中艱辛,當過的,才知道這是比狗吃屎要難堪十倍的事,李攀龍一回寫了,二回寫了,三回也寫了,李攀龍愈寫愈煩,殷巡撫卻視為交代講話材料任務愈交愈順,事不過三,弄到了第四回,李攀龍對領導發火了:「文可檄至耶?」殷巡撫據說是個傲慢而刻薄的主公,不大回想別人曾經給他做過無數次事,單是記惡下屬頂了他這一回,故對李攀龍處處壓制,李攀龍當官當得沒一點味,也就請了病假,捲囊回家去了。

 李攀龍居家十年,在歷城郊外,鮑山之側,築了一棟白雪樓,樓前草蔓叢生,百花盛開,中有一條小路,被踏得光滑,到得白雪樓階簷,卻又草青青,何以這般呢?乃因為白雪樓門雖設而常關。慕李攀龍盛名者,絡繹於途,其中既有文學青年,背著一麻袋詩啊詞,欲取定於李攀龍;也有官場新貴,持有中國紅製作的請柬,想請他去提振文化產業,李攀龍大都是拒絕的。李攀龍拒人白雪樓外,既是性情簡傲,也是存在一些圈子意識,與其文學主張不同者,不相與謀,玩都不跟他玩。不是他不愛玩,他愛與其想愛的玩,他經常開派對,邀請少年好友許邦才、殷士儋等詩酒風流,踏山水而歌,無須案牘勞神,日子過得輕歌曼舞,山高水低。

 只是李攀龍對於文學風格,過於執拗。文章貴在開創新景,他卻一定要宗法舊章,在他看來,為文要端莊如老僧入定,學子上學路上,都得走正步,不准蹦蹦跳跳,不從正史裡取材者,都說是胡編亂造;不從古雅風格者,都是學養差勁,只在自己審美趣味裡看文章,自己愛玩幽默,則似端嚴為死板,自己愛玩端嚴,則似幽默為戲說,杜甫要轉益多師,李攀龍說轉益多死。蘇軾是一大文章聖手吧,在李攀龍及其詩社社員那裡,也是一文不值,將蘇軾罵得一塌糊塗,比如汪道坤,與人舉杯黃鶴樓,酒醉之後鞭名人,「蜀人如蘇軾者,文章一字不通,當以劣等處之。」這裡不單是汪氏性情狂,也是其文學視野窄。所謂蘇軾一字不通,乃是蘇軾文字自出己心,不曾「無一字無來歷」。誰的文字沒有來歷?中國文字都是倉頡所造,他人是很少創新字的,唐朝武則天創了一個「曌」字,新近創造新字的,也是民國期間趙元任創造了一個「她」字。捨此之外,生造詞語者有之,生造新字者幾無。

 李攀龍等文學復古運動者,所謂文章得有正朔,正朔就是從秦漢詩文裡去找句子。估計是正朔文字不太好找吧,李攀龍雖然學富,然其文辭據說字貧,讀其詩歌一二首,「也覺得清亮可誦,但讀多了,便覺得字句雷同,情景蹈襲。」人家稱李攀龍叫李風塵,是因為他詩句裡,特別喜歡運用「風塵」兩字,出現其詩文裡,頻率很高的字,據說還有:江湖、乾坤、天涯、白日、浮雲、萬里、中原等等,詩歌千首,都是這等詞彙在翻騰。有促狹者,專以李公常用字寫了一首詩打趣:「萬里江湖回,浮雲處處新,論詩悲落日,把酒歎風塵,秋色眼前滿,中原望裡頻,乾坤吾輩在,白雪誤斯人。」李攀龍才氣本來很高,若不是一味蹈襲秦漢,那其詩文定將超越其既有成就,惜乎其一味攀援古人,攀龍終究沒攀成功,倒是攀得有點像蟲了,時人讀這些擬古泥古之詩文,「驟讀之,無不穠豔鮮華,絢爛奪目,細案之,一腐套耳。」天賦才氣被門戶之見耽誤了,「白雪樓」裡誤了「斯人」。錢謙益有論:「舉其字,則三十餘字盡之矣,舉其句,則數十句盡之矣。」李攀龍著作等身,煮字一生,歸屬自己的,僅三十個字,數十句子,也是悲涼。

 倒是王世貞,先前跟李攀龍學,對唐以下文章,一點好感也沒有,唐代是「唐之文庸」,宋代是「宋之文陋」,元代呢,「元無文」,後來文學觀有所轉變,不一味以正朔論文,「代不能廢人,人不能廢篇,篇不能廢句。」不再說字字有來歷了,因之,「名雖七子,實則一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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