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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嫩的榆錢。 網上圖片
馮 磊
周末回家,吃驚地發現,曾經滿街的榆樹彷彿一夜之間都消失了。
現在想來,這種感受,大概源於我的遲鈍吧。二十多年來,榆樹在本地是日漸地少了,只是,我腦海裡還固執地保留著童年時代的印象。
記憶裡的榆樹,是一種讓人感覺肅穆的樹。它的皮黑而且厚,剝開表皮,還有白色的內膜。那感覺,就像一個講究的帥哥,穿著黑衣服,裡面還有一層白襯衣一樣。
但,少年時代的我,並不喜歡榆樹。原因在於,初夏的時候,榆樹樹皮的褶皺裡會生出一窩窩的金黃色小蟲子。這種小蟲子黃質而黑章,有著非常奇異的花紋。那時,常常有頑皮的孩子用小樹枝戳下來,看它們在地上翻滾。——那其實是很怕人的一種蟲子。
榆樹的可愛,當然不在於它老太太面皮一樣的褶皺。我們喜歡它,實在是因為它帶給大家的美妙吃食——榆錢。
每年的三、四月份,在華北平原無論哪一個村子裡,都可以看到鋪天蓋地的綠。這個時候,春色已經頗深了。一層層的榆錢從高高的樹梢上垂下來,讓人倍覺春的蓊鬱與自然的神奇。
朱淑貞是個敏感的女子。在詩裡,她曾這樣寫道:「一陣挫花雨,高低飛落紅。榆錢空萬疊,買不住春風。」——榆錢的錢,早年應該是取其象形之義。女詩人說,層層疊疊的榆錢堆得滿滿的,這麼多的「錢」都不能讓春風多留一刻。其感傷之意,不言自明吧。
中國的文人喜歡感傷的東西,這似乎是一種傳統。從古至今,這群人都喜歡千里迢迢去懷古、憑弔、傷心、感嘆。彷彿不如此就不夠風雅似的。作為喬木中的土著,榆樹竟然也成了感時傷懷的對象。確實有趣得很哪!
記憶裡的榆樹,還有活命的功能。每到春夏之交,孩子們都要比賽。比賽的內容就是爬樹摘榆錢。在一大群孩子中間,總有一個能夠在短時間內爬到樹梢。在一些粗壯的枝幹上,他(或者她)晃晃悠悠,從樹上摘下一些榆錢丟到地上去。
新鮮的榆錢顏色透亮,有著半透明的光澤。撿到榆錢的人不分老幼,都一忽兒將其擼下來往嘴裡填。初入口的榆錢甜絲絲的,鮮美可口。這,真是上天賞賜給人間最好的禮物!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到親戚家裡借讀。期間,年長的姑婆曾經掐過槐樹的嫩葉,用熱水燙了做菜吃。老人說,雖然能夠吃飽了,但還是應該吃一頓憶苦思甜的飯才好。
饑饉的歲月裡,樹葉甚至樹皮都是活人性命的寶物。更不要說榆錢了。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寫道:「榆未生葉時,枝條間生榆莢,形狀似錢而小,色白成串,俗呼榆錢」。他又說,榆錢性涼味甘,食之可清涼解毒。
榆樹長得很慢。不知道是否因為這個緣故,上世紀八十年代之後,農村大面積種植鑽天楊和梧桐樹。那時候,合金類的建材還很少見。經濟發展了,木料價格應聲而漲。於是,成長緩慢的榆樹不被人待見了。它們,逐漸遠離了我們的視野。
有同事說,榆錢的吃法比較多。可以煮粥、可以做窩窩頭,還可以包餃子等等。說心裡話,我還是喜歡站在樹下等同伴扔下來的榆錢、然後一大把一大把地擼下來往口裡填的感覺。我清楚地記得,每次抬頭的時候,太陽都用它那軟軟的芒芒刺兒直刺我的眼睛,她的把戲,搞得我笑疼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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