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羊璧
我附近的山徑有花有草木,我常去那裡走走。
在一株不高的矮樹上,樹葉上停著一枚色澤很白的小貝殼,前些日子常見到,這兩天不見了。我忽然想念起那小小的白貝殼來。
小貝殼到哪裡去了呢?同時聯想起的問題還有,這小白貝殼從哪裡來?
這或許只是常識性的問題,但我回答不出來,一時也不知向哪裡去尋答案。
小白貝殼很白,光潔,可愛。這是我懷念起牠來的原因。同時,想起來的問題也越來越多。
這小白貝殼從哪裡爬過來的呢?牠附近是不是有一個小家族?為甚麼我只見過一枚,現在又久久不見了?
小白貝殼的殼下會有身軀,有沒有腳呢?大概不會有,就是用身軀蠕動爬行。
從這裡想起,問題就愈來愈多了。
那貝殼的白,是很白的。我的一連串問題就由這裡想起。這小貝殼形成之前,假定牠先是有一顆小細胞吧。大凡生命體的最基礎單位應該是小細胞。各種各樣的小細胞很多,因為生命是非常多樣的。好了,問題就從這裡開始。這一顆小細胞後來形成了貝殼,許多別的細胞形成了別的生命體。當牠們都在細胞狀態的時候,因為都是在最原始的階段,都是很簡單的吧,但這個原始階段時的細胞,與別的原始階段時的細胞,應該差不多都是那個樣子,可是為甚麼這一個細胞後來發展成貝殼,別的細胞發展成了別的物種呢?這些很原始的細胞,是不是各自擁有一個工程式,造物主上帝說:你就按照這個工程式,去完成你的工程,生長成你獨特的一個物體吧。
那麼,問題就變成非常複雜了。為什麼每一個原始狀態的細胞,都會有自己的一道工程式呢?這每一道工程式其實都是非常複雜的,這裡面包括著要求你去完成你自己的特別工程,使你成為宇宙萬物中一個屬於你自己(不同於別的)又屬於與萬物一致(都是一個生命體)的宇宙小單位呢?沒有錯,正是這些又簡單又千變萬化的小單位,以各自的形態,參與了宇宙這個大工程,於是我們有了這麼一個千變萬化的大宇宙。
小白貝殼的最早一顆細胞是很簡單的,那麼細小的一個基本單位,怎麼可能很複雜?但牠就是那樣又簡單又複雜。
這個小白貝殼的最早狀態,不可能不簡單,但又不可能不複雜。牠一開始時分到的那一條簡單工程式中,就包括了一個極複雜的工程計劃:你將要成為一枚貝殼,這枚貝殼是白的。不錯,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要求(是貝殼,是白的),已經複雜得近乎神秘了。那個最初的簡單狀態,這顆簡單的細胞,不知應該稱呼牠做甚麼。就叫做細胞A吧。細胞A是由誰任命的?牠怎麼就知道自己的任務是要去完成一枚小小的白貝殼?怎麼知道如何從自己的客觀環境中去找到、聚集來這枚白貝殼所需要的各種構成物質?這些構成物質假定叫做ABCD,那麼,必須找多少A?多少B?到哪裡去找?怎樣把牠們構成你所想要的物體——白貝殼?如果我們把這個過程放大了,變成可以見到的,像人類正在做的種種工程一樣,那麼這個工程該有多複雜,需要多少工人、多少工程師、多少總設計的高級人員。這些人員在參與這工作之前還必須受過訓練,有了經驗。老天爺,一枚小貝殼,簡直就是一個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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