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緩緒
14
這是一座位於意大利翁布里亞區的偏僻小村,公路就在村前。
天色還早,下了車後,獨自走進這座小山村的豐先生顯得十分疲倦。當他背著自己的那隻油畫箱,帶著兩件隨身的行李進了村子裡的一家小酒館時,他覺得這地方就像是四周那些自然景物一樣,很有一種能使人感覺親切的氣氛。
酒館裡的光線較暗,像是因為正處於天光尚早,屋子裡雖已暗了下來,卻仍未及掌燈時分的尷尬時段。屋裡一共只有那麼七八來張的木桌,而只有在一張桌子前坐著三個正在喝酒聊天的客人。
豐先生為自己要了一份食物,用勺子吃完簡單的一盤菜湯,一塊剛烤製的麵包後,便用法語朝那位前來收拾桌子的男侍應打聽道:
「知道附近有投宿的地方嗎?唉,坐在長途車裡折騰了一天,真是有點疲倦了。」
「旅店?先生究竟是打算暫住,還是……」
「不,我估計可能要住過這個夏季了。」
「老實說這兒的旅店都不怎麼樣,而且也都不在附近。要不要等先過了這一天再說?至於今晚呢,我可以先找人陪你去後面山腳的那家農舍看看。因為那家的女主人曾在法國南部普魯旺斯區的一個親戚家,幫過很長一段時期的忙。在這個村子裡,我想也許只有她一人能講比我更多的法語。」
「好,那就先去那裡吧。」
剛聽到這句回答,這位年輕的侍應生便轉身朝著廚房大喊了一聲,一陣間,便見從後面的廚房裡走出來了一名年齡約摸十四、五歲,腰間圍著一塊格子布圍裙,像是正在廚房幫工的男孩。
「把圍裙除了。領這位從巴黎來的先生去傑姆家沒問題吧。」侍應一邊說,一邊用手拍了拍男孩的後背。
除下身上的圍裙後,男孩主動幫豐先生提起了靠在桌子邊的一件行李,一副既恭順又快活的樣子。
15
夏日的午後,一幢位於山腳,被一道木柵圍著的小屋顯得獨立而清靜。前院種著的幾種花草及幾行蔬菜,雖然略顯散亂,看不出一般庭院中所常見的修整的痕跡,透露出的卻是一種使人覺得舒適的自然氣息。
在屋子右邊離牆不遠的地方,有不少熟透了的果子從樹上掉落在地面,以及那條鋪著石塊的小徑上。那份自在與安寧,更顯出了這座小小院落的主人是一位性情隨和,易於相處的人。
「傑姆太太!」
男孩放下行李,靠近柵門只喊了一聲,便見一位農婦裝束,看上去大致六十出頭的婦人已從自己的後院朝這面走了過來。
「瞧,我為您帶來了一位從巴黎來的先生哩。」
男孩用當地的方言說。
「天啊,這是怎麼回事呢?快請客人進來!不是因為班車在半路出了事吧。不然,又怎麼可能會有人願意走進我們這樣的村落呢。」
男孩離開了。把客人連同那兩件行李一起送進傑姆家最前面的那間屋子後,男孩便帶著一臉的笑容轉身不見了。
那是一種淳樸的笑容,明確地表示著內心所具的一份敬意與誠意。因擔心會被誤解,以至乾脆就不為這位客人留下任何施小費的機會。
這與那些長期遊蕩在意大利城市各景區,總是伺機朝遊客下手,並早已以搶劫、行竊之伎倆,之神速揚名於天下的少年扒手之間真可謂是有著天壤之別。使人很難接受他們同屬於一個民族的事實。世故與罪行若同樣是由純良的本性轉化而成的話,那麼,那理應遭指責的便是那使得這一純良本性變質的制度及環境了。雖然有時使人會想,環境與制度究竟具有多大的扭曲力及毀損力?是不是一定能使那人人皆有的同情心及那善良的本性有所改變?在這種由善變惡的轉化過程中是不是還另外夾雜著一些不為人知的因素?而目前,對於下一代,究竟應如何通過教育、法律等形式,才能真正避免這如同清泉般潔淨的本性不受污染,不被改變,則已應歸屬於另一議題了。
16
這些隱現於山區,尚未出名,也許永遠也沒可能因為當地的某一特產,某一古蹟,或是某一噱頭而出名的小鎮是樸實動人的。就像是天生麗質,從來不必塗脂抹粉的女子。那種動人心神的美麗就在於她有那麼一種甘於平凡,安於平凡的本質,以及那麼一種不容易,同時也不願意為人所知,不希望招引及接待大批遊客到訪等等一類的因素上。
在今天,只有這些隱秘的默默無聞的村落,才不至受名利的影響,不至因四方遊客的接踵而至,而失去歲月的痕跡,並能真正保留住她原有的樣貌。(本故事由電影劇本《紅房子》編寫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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