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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廣像
鄧忠強
西漢宣帝時,東海蘭陵,今日山東的蒼山縣,出了兩個著名人物:一個叫做疏廣,一個是他兄長的兒子,叫做疏受,時人稱之為賢人「二疏」。
叔侄倆博覽群書,通曉古今,原本「家居教授」,不過一介布衣先生而已。《漢書》說,因為仰慕其人品學識,「學者自遠方至」,許多求學者都老遠地慕名而來,拜他們為師。於是名聲傳揚開來,疏廣被朝廷聘為博士,不久又被任命為太子太傅(從一品)。疏受因了疏廣推薦,也被封為太子少傅(太傅的副職,從二品)。二疏好比魚躍龍門,同時成為太子劉奭(後來嗣位的漢元帝)的師傅,榮耀無比。太子每上朝,太傅導引於前,少傅陪伴在後,一行三人緩緩而行,成了同僚們艷羨的一道亮麗風景線。
這叔侄倆一幹就是五年。五年後,也就是公元前63年,太子十二歲,業已精通了《論語》和《孝經》。眼見太子長大了,日漸成熟,疏廣心裡琢磨,別看現在自己風風光光,說不定那裡面潛伏著危險呢,禁不住萌生了退志。一天他對侄子疏受說:「我聽說『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現在咱倆的官階到了二千石(俸祿),功成名就,該知足了,若再不辭官,怕是終有後悔的一天。不如就此告老還鄉,頤養天年,得以善終,豈非上策?」疏受聽了,忙叩首稱好。當天,二疏都寫了呈文稱病請假,後來又「上疏乞骸骨」,懇請皇帝允許他們將自己的一把老骨頭葬在家鄉。皇上見他們確實也都上了年紀,就批准了他們的退休申請。走的時候,賜給黃金二十斤,太子又贈送了五十斤。朝中高級官員、老朋友都到東門外為他們餞行,送行的有幾百輛車子,風光得很。
疏廣在身居高官、錢財滾滾之時,毫不戀位,反而急流勇退,從高位上退下來,這是一種深謀遠慮的處世智慧。當然,君主專制時代宦海沉浮,世道多艱,他們這樣做,首先是為了「保身」,也包括「保聲」,保住自己的名聲和節操。所以,「功成身退」也是克制私慾、知足知止的一種人生境界。所謂「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老子》),是說一個人知道滿足,就不會遭到困辱;知道適可而止,就不會遇到危險。可是貪慾心重的人,某種慾望滿足了,又會產生新的更大的慾望,因為不能自制,不能「破心中賊」,也就慾壑難填,永不知足。「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歷史上不知有多少人迷失自我,貪權貪財而不知自制,結果弄得身敗名裂,甚至誤了「卿卿性命」。由此看來,疏廣「致仕」歸隱的行為,還真讓人敬佩。
再說疏廣疏受榮歸故里,免不了鄉親四鄰前來歡聚一番,這本人之常情,不料他倆每天叫家人置辦酒宴,請來族人、故舊、賓客一起吃飲娛樂。天天這樣免費招待,得花多少錢?難道他們不為自己的子孫打算嗎?不少人勸疏廣用那些金子給子孫略微購置些產業,疏廣說:「我難道年老糊塗就不惦念子孫了嗎?我是這樣考慮的,家裡原有田地廬舍,讓子孫在裡面辛勤勞動就足夠吃穿,跟一般人一樣。如果還要買田置產,無非教子孫過寄生蟲生活,一點好處也沒有。子孫聰明而財多,就可能喪失志向;子孫愚笨而財多,就可能做出更愚蠢的事。我和疏受帶回的黃金,是皇上讓我們頤養天年的,我拿來和鄉鄰們共享,將它散盡,不是好事嗎?」大家聽了,心悅誠服。
如何對待財產和後代,這是成千上萬個家庭經常考慮的重要問題。封建社會,不少官宦人家總是廣置田業,大修莊園,作為子孫後代的衣食之本。然而,疏廣的做法與眾不同。他認為,「賢而多財,則損其志;愚而多財,則益其過。」這一見解多麼深刻,只要看看「富家多紈褲」的事實就明白了,不靠勤勞致富,光靠前人庇蔭過日子,終將一事無成。所以,疏廣不為子孫多置產業,是要他們自食其力,「與凡人齊」,不搞特殊,以防「怠墮」。這種為子孫「謀」,才是真正的愛護子孫。相比之下,如今為自己和子女謀「位子、票子、房子、車子、本子」的一些貪墨斂財之徒,該是何等的醜陋卑下啊。
這個疏廣「致仕揮金」的故事,載於《資治通鑒.卷25》。記得美國現代「鋼鐵大王」卡耐基曾說過一句名言:「在巨富中死去是一種恥辱。」再看看我國漢代的疏廣老先生,在種種「私慾」面前,他懂得知足,懂得自制,不戀高官厚祿,不給子孫後代積金攢銀,而是功成身退後散盡錢財,一生磊落,這樣的人生選擇,不也值得世人深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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