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羊璧
深夜起身,見到月光從窗口一角射了進來,竟使我想起了「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詩。難得有這樣的詩意。謝謝此刻的床前明月光。
農曆的每月月圓,都在月中。這天農曆已經是七月,七月半了。下一次月圓,就是中秋節了。
月到中秋分外明。秋天的月亮實在美,中秋的月亮確也分外明。
我在香港郊區住過一段日子,住的地方近海,往窗外一望,就是海,朝東。月亮從東邊升起的時候,看上去往往格外又大又圓。記得有一次,可能也是某一個中秋節,當那又大又圓的月亮升上來的時候,鄰居養的狗望著那月亮,不知那是甚麼東西,滿心疑惑地吠起來,吠了好一會。現在回憶起來仍覺得有趣。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這又是一種詩的境界。人們在望著月亮的時候,固然往往低頭思故鄉,也往往想到在這明月之下,故鄉是不是格外美了呢。
鄉思,似乎是一種比較清幽的境界。不過,在香港這樣的大城市中,人們忙忙碌碌、熱熱鬧鬧地過日子,起鄉思的時候,是不是也能領略到這種清靜悠閒的境界呢?
鄉思是這樣,還與大環境有關。人在另外一個地方望著月亮,思念起家鄉的時候,覺得遙遠的家鄉此刻應該格外美。遙遠,本身就是一種美,人們在嚮往遙遠的地方、遙遠的事物的時候,往往就會在思念中增添了美好的感覺。
這個月夜,從大城市高樓大廈的一隙,漏進了我窗口的這一小片月光,我就覺得實在格外的美。
謝謝這一小片月光。
我記起一個沒有月光之夜。
有沒有月光,在香港這樣的大城市,根本不是一回事。有月光是這樣,沒有月光也是這樣。但我這裡說的是鄉間的沒有月光之夜。那夜,沒有月光,我在沒有月光之夜回家。走了一段路,這段路不算長,也不是不熟悉,但那時在鄉間,夜裡是難得見燈火的。香港這樣的大城市,到處有街燈。即使沒有街燈,也萬家燈火,家家戶戶未眠,到處有燈光透出來。大城市之夜是不眠之夜。我這裡說的是在鄉間夜裡走回家,就與大城市的不眠之夜差遠了。那時的生活水平,大家都非常慳儉,生活中也根本未有電。家家戶戶夜裡點的是一種豆油燈。一個小小的盛器(像個小碟子),盛了油,放進一種吸透了油就能點起一團小火頭的燈芯,小小的一團火(只有小指尖那麼大小),就是夜裡一般照明了。不用的時候還熄掉。那時就是這樣的生活水平。所以,即使家家這時都點著火,簡直也沒有甚麼燈光能夠透到街上。
就是這樣,在一團漆黑中走回了家。也算本事,沒有走到火星上去,還是在地球上面。
那樣的黑夜,在我記憶中佔一個位置,一想起來,忘不了。
今晚的一小片月光,又觸動了我記憶。不過這個記憶也很簡單,也說不成一個小故事。故事應該回到眼前這一小片月光來。這一小片月光實在也珍貴。
舉頭望望窗外,已經不是萬家燈火,家家戶戶,大部分都已入睡了。不過也真怪,大城市之夜,你甚麼時候望出去都不會是一片漆黑。
香港居民,大多是住在高樓。我也算是住在高樓上,不過不算很高的樓層。突然想起,我這居所的高樓頂層,此時會不會有人走上天台,望望月亮與星星呢?大概也不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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