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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希望透過兩位不同背景、不同步伐的青年粵劇演員,以他們的路,道出我們這個世代,只能抓緊當下的機會,為自己付出,留下一段短暫的印記,也是當下很多創作人(包括我)的一種情感投射。」年輕導演卓翔說。
他的首部紀錄長片《乾旦路》,將鏡頭對準粵劇界不為人所留意的年輕演員。片名中的乾旦,就是戲曲界對男旦這一種類的專業稱呼。小眾藝術的小眾角色,要繼續行走,除了熱愛、投入,還要有極大的勇氣面對現實世界的殘酷。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梁小島
入選今年香港亞洲電影節的《乾旦路》,卓翔前後拍攝近2年,但影像素材的積累卻早從2004年開始。七年時間,片中的主角之一譚穎倫,從一個無知無畏、天賦異稟的小票友,轉眼就到了叛逆迷狂的青春期。因受家人的影響,譚穎倫從小就愛上了粵劇,尤其鍾情旦角。演唱的姿態、動作以及舞台上的服飾造型之美,深深吸引著他。他很早便有頻繁登台表演的機會,周圍的大人和行內的長輩多是對他寬容和疼愛。但隨後進入青春發育期,他的聲線由小時的甜美、清亮,變得沉厚起來。無奈之下,已成為職業粵劇演員的他不得不轉唱老生。而來自升學的壓力與頻頻演出的衝突越來越強烈,令譚穎倫開始對前路產生困惑。
「有一段他說的話,我沒剪到片子裡,」卓翔說,「他說他已經離不開舞台,離不開觀眾給他的掌聲。」剛開始接觸到譚穎倫,是通過卓翔在演藝學院導演系的同學王侯偉的介紹。王侯偉也是從小便愛上扮演粵劇的男旦,卻因為家人的反對,一直僅將此作為個人興趣。報考演藝學院想當男旦演員,又被老師因擔心其前途而勸阻,只好轉報電影系。王侯偉和譚穎倫也曾作為男旦搭檔,在舞台上頻頻演出,惺惺相惜。儘管比譚穎倫年長,但在王侯偉心中,後者一直都是香港粵劇圈的小明星,甚至幾乎要成為粵劇男旦當家的不二人選。
最先是王侯偉拿起機器記錄譚穎倫的,早期的影像資料為卓翔後來的紀錄片提供了重要的資源。「其實我一直關注年輕的戲曲演員,特別是年輕的男旦演員,因為他們是最不被注意、非主流的一個群體。而戲曲的承傳,很大程度上是依賴有沒有新鮮血液的注入。他們的存在就顯得很重要。」他曾到北京接觸到京劇男旦演員,準備拍一個香港、北京兩地演員的故事。後來遇見張艾嘉,後者被譚穎倫的故事深深吸引,「她鼓勵我說,應該從身邊的人拍起。我於是就想,不如把我的同學王侯偉和譚穎倫的故事結合起來講。」不久,卓翔的拍攝提案被CNEX基金會接受,由張艾嘉作他片子的監製。
和香港建立關係
拍的是年輕人,卓翔有很多與他有關的東西要講,夢想、家庭、困惑、勇氣和承擔。「我第一次見到譚穎倫的時候,他已經中五、中六,和小時候的樣子完全不同。以前的他,說話的時候眼裡是有光的。」卓翔說,「我眼前的他,比同齡人早熟太多,但又帶著很深的疲憊感。因為他上午上課,下午就要趕去各個地方的戲台子唱戲,然後深更半夜回到家,睡不了幾個鐘頭便起床上學。年復一年。」譚家讓小孩乾脆退學,做全職演員,但譚穎倫自己不肯。「因為他不確定,做全職演員是否真的能養活自己,但也明白,這樣下去不是解決的辦法。」
相比之下,王侯偉對自己的選擇更加從容和清晰。從電影系畢業後,他還是轉到了男旦表演及相關的工作上。開粵劇工作坊,舉辦講座,帶學生,正職是在研究機構做戲曲研究員。「王侯偉的家庭阻力更大,他的母親對他演男旦一直很難接受,雖然近年態度有些緩和。」影片裡的王侯偉,說話慢條斯理,常面帶微笑,做事也很有計劃和安排。每月一萬出頭的人工,做著自己喜歡事情,自食其力,他很滿足。「但譚穎倫需要養家,經濟壓力更大。」卓翔說。
自始至終,卓翔對兩人的家庭保持著克制的態度。除了譚穎倫的父親和爺爺在他小時候一起出鏡,之後幾乎再沒出現。「畢竟譚穎倫到了中學生這個年齡,和家人的交流變得很少。此外,我的重點也是他們自己的故事。至於從中引發出的社會問題、教育問題,觀眾自己可以去討論。」
在《乾旦路》之前,卓翔拍過很多故事短片,「拍紀錄片是要找到我和香港的關係。」他是福建移民第二代,家中的親戚、朋友都在內地。「以前我就常常坐火車回內地看親戚,所以我後來拍的片子很多是關於旅行,關於國內的城市,對香港的感覺一直很疏離。」他喜歡拍以小孩子為故事題材的片子,「參加多了比賽,發現自己已經沒有新意,除了家庭、學校那點故事,再也深入不下去了。」
他讀了很多電影導演的傳記,思考自己拍片的道路,終於發現,拍紀錄片是建立自己對城市認知、對社會敏感度的一個最佳方法。「比如,《乾旦路》讓我更了解粵劇在香港的承傳情況。很多人都說粵劇式微,但我卻看到了它生命力強盛的地方。還比如,我也看到香港的家長、香港的教育怎麼對待小孩另類的選擇,採取甚麼方法。」
接下去,他希望能與電視台合作,繼續拍攝男旦演員不同劇種、不同年齡的紀錄系列片,讓這群社會小眾群體呈現一個更完整的圖案。「紀錄片也是為劇情片積累資源。」卓翔說,他知道,十年磨一劍,好的劇情片的煉出,需要時間的沉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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