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龔敏迪
《狼圖騰》一書為了證明李白的突厥血統,不惜把他兒子的小名「頗黎」,說成是突厥語「狼」的譯音,查了一下突厥語的「狼」(Kurt)的發音卻與「頗黎」相去甚遠。李白有兩個兒子,老大叫李伯禽,小名明月奴;老二叫李天然,小名頗黎。頗黎就是玻璃,直到《紅樓夢》中還有一個叫玻璃的丫鬟。古人視玻璃為寶物,所以出現在人名中也是很自然的事。
古羅馬普林尼(Pliny)的《博物誌》認為:人工的玻璃是3500年前腓尼基商人,用硝石在石英沙灘上壘灶做飯時偶然發現的。而中國二千多年前的吳王劍上,也發現過有裝飾的玻璃。自然形成的玻璃是存在的,李白的兒子名李天然,小名叫頗黎,就是一個例證。東方朔的《十洲記》稱「崑崙山上有紅碧頗黎宮,名七寶堂是也」,佛經裡把玻璃與金、銀、珊瑚、瑪瑙、車渠一起稱作七寶,藏之於七重寶塔之中,頗黎之名來自西域。中國古代有水玉、水精,那是指水晶。《五雜俎》說:「水晶雲為千年老冰所化,果爾,則宜出於北方寒冷之地;而南方無冰,卻有水晶。」雖然有的時候水晶與玻璃也會被人混淆,但中國煉石造玻璃的歷史也很悠久,伏爾泰的《風俗論》就說:「兩千多年前,中國人最初造出了半透明狀的玻璃。」從西周開始,就有了繆琳、火齊、琉璃、料器、假玉、硝子等等名稱,有的時候,它與成分不同的外來玻璃的區分也不甚分明了。
玻璃的欺騙性似乎是與生俱來的,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就說:「玻璃,本作頗黎」,可以用來作為主治驚悸心熱之藥;蘇東坡的《藥王盞》詩也說:「熔鉛煮白石,作玉真自欺。」明朝南京商船向日本輸出大宗商品中有這種原料做的玻璃珠子,被稱作「南京玉」,現在經過高科技加工的玻璃,已經躋身於翡翠、碧玉的行列。一般把用作機械加工的玻璃稱作「車料」的,品質差的料器便是「壞料」。
現在接觸最多的是透明玻璃,走在大街上,到處可以看到玻璃櫥窗裡面,擺放著琳瑯滿目的商品,雖然玻璃光滑的表面,集中了無數路人熱切的功利和慾望的視線。但除了王水以外,很少有甚麼物質可以介入其中的玻璃,不透水、不透氣,始終向人們強調著自己均一的厚度和環境溫度,讓人無法感受到藏在它背後東西的觸覺和嗅覺,是真是假?在商品社會,它總是介於不相干的兩者之間,是一種始終孤立的存在。
早上出門的時候,一頭撞在了玻璃門上。摸著疼痛的額頭我突然覺得:玻璃,這種似無卻有的存在,是很容易成為一種無形障礙,擋在人們面前的。也許你平時忽視了它,但生活中處處有它的存在,你必須繞過它,才能過得去,不然,就很容易一頭撞上去。把玻璃做成玻璃瓶,就更可怕了。《組織的社會心理學》作者卡爾.韋克,有過一個實驗:把蒼蠅和蜜蜂,分別放進底部朝向亮光的玻璃瓶,結果執意嚮往光明的蜜蜂,不住地撞在玻璃上,直至力竭而死,有時撞到玻璃壁上掉下來,趴在那裡動彈不得,暈頭轉向中抬頭望一望:發現周遭都是透明的……全然不顧光明與黑暗,盲目亂闖的蒼蠅,卻從背光的瓶口逃生了。生命被罩在玻璃瓶中,要做到從容是不容易的。如果處於這種情況下,我不知道自己會做蜜蜂還是蒼蠅?也許既不是蜜蜂,也不是蒼蠅,只是小心地穿行在玻璃與玻璃之間,但我會時時小心,不要自己也成了擋在別人面前的玻璃。
歐洲有個諺語說:「寶石和玻璃放在一起,磨損的總是玻璃。」但玻璃不會在意,因為那是需要時間的,且混過了當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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