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火
舒婷寫了《群雕》,為年輕探索的一代「樹碑立像」,表彰他們的不倔精神。
與此同時,北島寫了《回答》,與舒婷的《群雕》,成一時瑜亮。茲擇其中兩段:
告訴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縱使你腳下有一千名挑戰者,
那就把我算做第一千零一名。
……
如果海洋注定要決堤,
就讓我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陸地注定要上升,
就讓人類重新選擇生存的峰頂。
前一段標誌中國年輕一代的新覺醒,他們不再是受愚弄的輕信者,他們敢於思索、敢於挑戰。
後一段恰恰說明覺醒後的探索,考慮到人類的新課題。
這是一首直抒胸臆的詩歌,不過是用了一些象徵和隱喻,是談不上朦朧的。
當然詩刊《今天》雜誌的作者,也寫了個別隱晦的詩,但所謂隱晦,也不過是象徵味較濃而已,如果與海外流行的或台灣現代詩派相比較,前者顯得明朗多了。
至於舒婷的詩,不光可以奏出豎琴的柔婉,她與她同一代詩壇探索者一樣,也有急管繁弦的陽剛美。
一九八○年中國發生「渤海二號」鑽井船翻沉事故,有七十二名船上作業人員遇難,詩人激發起人道主義的精神,以萬分憤慨的心情,寫出了《暴風過去之後》的詩篇。
詩人對那些把生命當作「一片樹葉」、「一朵浪花」的當權者,提出嚴詰:「誰說人類現代化的未來/必須以生命做這樣血淋淋的祭禮」,並自心靈的深處發出吶喊:
我希望,汽笛召喚我時
媽媽不必為我牽掛憂慮
我希望,我受到的待遇
不要使孩子的心靈畸曲
我希望,我活著並且勞動
為了別人也為了自己
再不會有人的良心為之顫慄
詩人面對人為的災難,呼籲給人以價值,尊重人的個性,希望在未來,人的尊嚴得到恢復,人的價值也真正得到確認,「未來的詩人們/不再有這種無力的憤怒」。
這首詩層層推進,波瀾起伏,盪氣迴腸,令人深受感染。
舒婷的詩明顯地帶著抑鬱的情調,使到某些人頗不以為然,其實這與詩人太多不幸的經歷有關,飽含歷練的她,比別人想得多、想得深。
她的《秋夜送友》這首詩已作了很好的註腳:「因為我們對生活想得太多/我們的心呵/我們的心才時時這麼沉重」。
舒婷過去所走的人生道路,與她名字的含義相反,是一條瓦礫滿佈、凹凸不平的路——
舒婷於一九五二年農曆四月二十五日誕生於風光如畫的廈門鼓浪嶼。
她四歲便能背誦「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的唐詩。
她的祖父、父親和母親都是有文化修養的人。
本來她在文學上的起步,是相當順利的,但是一九五七年一場「反右」運動,卻把她原在銀行工作的父親打成右派,送到遙遠的山區進行勞改。
這時她只有五歲,已開始嚐到生活的苦果了。
以後她的母親又因生活所迫而改嫁,離開了她,跑到另外一個城市。她的母親不到四十歲便離開了人世。
(《說舒婷》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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