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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爾登中國地圖》,紙本設色,縱1.5米,橫1米。
■文:香港城市大學中國文化中心 許競思
──牛津大學鮑德林圖書館藏《雪爾登中國地圖》名實辯
牛津大學鮑德林圖書館(Bodleian Library)的一幅明代彩繪本航海圖《雪爾登中國地圖》(Selden Map of China)近年被「重新發現」。此圖紙本設色,縱1.5米,橫1米,原為英國律師約翰.雪爾登(Johan Selden)的私人藏品。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林梅村教授早前到香港城市大學中國文化中心主講學術專題講座,便闡述了部分有關航海圖的考古研究。因篇幅所限,在此略述幾點。
入藏鮑德林圖書館始末
約翰.雪爾登本在議會負責出口事務,並素來對收藏東方古物有興趣。這幅航海圖便是他於1654年(清順治十一年)從一位在萬丹從事貿易的福建商人手中收購的。1654年,雪爾登去世。他的東方收集品於1659年捐獻給鮑德林圖書館。除此之外,這批捐贈品中還包括一個旱羅盤(非水羅盤)和大批東方語言手稿,而航海圖就以收藏家的名字命名,稱為Selden Map of China(《雪爾登中國地圖》)。
1935年,北京圖書館研究員向達到牛津大學協助整理中文圖書。但不知什麼原因,向達與鮑德林圖書館藏《雪爾登中國地圖》失之交臂,僅抄錄了《順風相送》、《指南正法》等館藏明清抄本,並以《兩種海道針經》為題在北京出版。一直至2008年1月,在向達來訪73年後,鮑德林圖書館迎來了一位美國漢學家─美國喬治亞南方大學副教授巴契勒(Robert K. Batchelor)。巴契勒致力研究17世紀英國貿易擴張,他在訪問牛津期間意外地在鮑德林圖書館發現了這幅古航海圖,並立即辨認出圖中航線當為泉州港到東亞及周邊地區的古代海上貿易路線。不久,溫哥華英屬哥倫比亞大學歷史系蔔正民(Timothy Brook)教授也注意到此圖,並著手進行研究。《雪爾登中國地圖》的重要價值由此引起國際學術界廣泛關注。
《雪爾登中國地圖》之年代
林梅村指出,《雪爾登中國地圖》的時代特徵是頗為明顯的。圖中呂宋島(今菲律賓)東部沿海一個狹長海峽的入口處,有一條漢文注記:「化人番在此港往來呂宋」。化人亦稱「佛朗」或「佛郎機」,是明清人對葡萄牙人或西班牙人的稱謂。而在圖中的長城之北,還寫有「北撻在此」漢字注記。北撻即北韃;萬曆二十年進士謝肇淛編《五雜俎.地部》便曰:「且近來北韃之勢強於西戎,若都建康,是棄江北矣;若都洛陽、關中,是棄燕雲矣。故定鼎於燕,不獨扼天下之吭,亦且制戎虜之命。」可知北韃是明人對長城以北蒙古人的稱謂。
《清史稿.吳三桂傳》記載:「順治元年(1644/ 明崇禎十七年),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禎帝自縊煤山,吳三桂引清軍入關。」那麼,《雪爾登中國地圖》無疑當繪於1644年清軍入關以前。而中國史書將「佛郎機」(指葡萄牙人或西班牙人)稱作「化人」,則始見於18世紀末成書的《呂宋紀略》。萬曆四十五年(1617)張燮編《東西洋考》不見「化人」,而《雪爾登中國地圖》又不晚於1644年清軍入關,那麼此圖當繪於1617-1644年之間。
此圖實乃《鄭芝龍航海圖》
鄭芝龍是明朝末年父台灣海峽最具實力的海盜之王,西方人稱之為 Nicolas Iquan Gasper(尼古拉斯.一官.賈斯帕)。崇禎元年(1628),鄭芝龍就撫明王朝,授海上遊擊,但就撫期間,他既未領過明朝軍餉,亦從未聽從明朝政府調動。明王朝企圖利用鄭氏集團的力量平定東南沿海海盜騷擾,而鄭芝龍則借助明朝政府之力,消滅劉六、劉七等諸多海上競爭對手,從而壟斷北至吳淞口、南到廣東的海上貿易。鄭芝龍繼閩南海盜林風(西方人稱 Limahong)、李旦(西方人稱 Andrea Ditis)之後,成為與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蘭人進行海上貿易的海盜集團之魁首。在鄭芝龍海上帝國鼎盛時期,出入長崎港的鄭芝龍商船數遠遠超過荷蘭商船。葡萄牙人、荷蘭人、西班牙人、英國人、日本人都是其生意夥伴,每年收入數以千萬計,富可敵國。
鄭芝龍還注重收集、編繪日本至印度洋海圖。中國國家博物館藏有一幅《鄭芝龍題款日本、印度洋圖卷》,絹本設色,縱30厘米,橫302厘米。據周錚調查,此圖內容可分三個部分,凡七圖。各圖前後銜接,依次為:《日本國東南界圖》、《日本國北界合圖》、《東南夷東南界圖(日外)》、《東南夷圖二》、《東南夷圖三》、《西南夷圖一》、《西南夷圖》。七圖的地理範圍,從日本北方直訖印度西海岸,與《雪爾登中國地圖》的地理範圍(日本北方至印度西海岸古裡)幾乎完全相同。
《雪爾登中國地圖》以泉州為始發港,而泉州安平港是鄭芝龍的家鄉,明末清初更成了鄭氏海上帝國的大本營。加上,此圖集明末東西洋航線之大成,所標的東西洋航線絕大部分在鄭芝龍海上帝國控制範圍內。崇禎元年(1628)就撫後,鄭芝龍成了明王朝海疆的封疆大吏,所以這幅航海圖還繪有明王朝內陸兩京十三省。因此,林梅村表示,有充分理由認為《雪爾登中國地圖》實乃《鄭芝龍航海圖》(Nautical Chart of Zheng Zhilong/ Nicolas Iquan Gaspar)。而崇禎十七年,清軍入關。鄭芝龍見明王朝大勢已去,便於南明隆武二年(1646)北上降清。這亦和《雪爾登中國地圖》不晚於崇禎十七年(1644)完全相符。
結語
牛津大學鮑德林圖書館藏明無名氏編《順風相送》、張燮《東西洋考》、明無名氏編《雪爾登中國地圖》基本上為同一時代產物。其中,《順風相送》中不見「紅毛番」和「化人」;《東西洋考》和《雪爾登中國地圖》都提到「紅毛」(荷蘭人),但是《東西洋考》不見「化人」。而在傳世文獻中,佛郎機(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稱作「化人」,亦始見於18世紀末黃可垂撰《呂宋紀略》。因此,《雪爾登中國地圖》將該詞始見年代提前到明代末年,具有十分重要的歷史意義。
(本文及圖片由城大中國文化中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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