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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塑像。網上圖片
文:龔敏迪
仙台城遺跡的一隅,聳立著一座六米高的魯迅之碑,上面鑲嵌著魯迅抽著煙的浮雕。這裡林木蒼鬱,景色甚佳。據說是魯迅不足兩年的仙台留學期間常來遊玩的地方。仙台有個由日本東北大學教授,和當地知識分子組成的「魯迅會」,西所正道的《上海東亞同文書院風雲錄》說:魯迅逝世於10月19日,「魯迅會」在每月的19日,都舉行聚餐懇談活動。是他們樹立了這個「魯迅之碑」,該會的一個重要人物棺野俊作,就畢業於上海東亞同文書院。他還在仙台設立了一個「思源寮」,提供給中國留學生住。
走進當年魯迅學習過的仙台醫學專門學校,現在的日本東北大學的醫學部中的魯迅紀念館,看到那個原樣修復的階梯教室,突然讓我想起《吶喊自序》與《藤野先生》中描述的出入,所以不知道他在這裡究竟是從幻燈片還是影片中看到殺中國人?是砍頭還是槍斃?也許他根本沒忍心看完那最後的一幕。不過刺激魯迅的,應該還有自己「物以稀為貴」的尷尬身份。日本在甲午戰爭中打敗了中國,現在又打敗了俄國,可是自己卻在仙台頗受優待,不但「學校不收學費,幾個職員還為他的食宿操心」,還幾次三番地讓他從監獄旁邊一個客店,搬到離監獄很遠的別一家。而同窗對自己以及自己國家的狂傲,更不得不令他深思自己該做些甚麼?
作為日本當時的精神導師福澤諭吉,他一方面主張「天在人之上不造人,天在人之下不造人。」並強調「一人之自由獨立,關係到國家之自由獨立。」一方面又對當時的東亞其他國家極端蔑視,主張可以不惜強佔後加以改造。在他1883年寫的《到支那去應受獎勵》一文中,鼓動日本的「有為之士」多多到中國去闖蕩。因為對日本來說「 大至國權擴張,小到一身榮華,都有好處。」於是日本人開始成群結隊地到了中國,乃至在魯迅去日本的前一年,東亞同文書院在上海的正式創建,包括該校最有特色的「大旅行」,收集中國各地的各種情報,仍然是與這種主張一脈相承的。可以說,這種設置,也是參與組建該校者之一,宗方小太郎親身經歷的直接翻版。這種思想也直接導致了中國在1894年甲午戰爭中的慘敗,對此,身處日本的魯迅不可能一無所知。
甲午海戰開戰後,在中國闖蕩的宗方小太郎呈交天皇之奏稿《中國大勢之傾向》,可以說是切中了滿清國的頑疾,他說中國的官場是:「賄賂成風,政以賄成」。其滔滔之勢,已非區區制法所能禁遏;中國之士大夫,則:「倡聖賢之言,行苟且之事。其中間或有人大聲呼籲,卻大半以反貪腐而博其虛名,以博其虛名而圖實利」;其底層則:「人人所切齒者,貌似痛恨貪腐,實則痛恨自己無緣貪腐,痛惜自己貪腐太少。」所以,「賣官鬻爵,貪污受賄,執法犯法,此乃廟堂之貪也;米中摻沙,酒中灌水,雞鴨裡硬塞碎石,此乃匹夫之貪也。廟堂之貪,敗壞法紀,匹夫之貪,敗壞常綱,而匹夫猶憤憤不平於廟堂之貪。」他分析出:「導致此種老朽之大原因,在於千百年來日積月累之人心腐敗。」不能不說是極有見地的,雖然他忽視了中國也有不少有識之士,也正在艱難地為國家的興亡奔走著。民國後的1931年,魯迅曾到上海同文書院作了《 流氓與文化》的講演,基本上也同意中國人的精神病灶,在於「千百年來日積月累之人心腐敗」,因為歷史上劉邦、朱元璋,直至當時的民國政府,都是流氓統治。魯迅說:「流氓等於無賴,加上壯士,加三百代言。」是他們直接導致了國民素質的低下。正如宗方小太郎所說:「有何等土壤,即有何等收成;有何等人民,即有何等政府。」流氓統治自然不願意看到民眾的覺醒,而改良土壤,則須一個一個民眾自己自覺的努力,這在千百年來日積月累之人心腐敗,同時仍然在流氓統治的情況下,魯迅決定付出的勇氣和毅力是何等偉大!以致每當拿出一萬元日幣,看到上面的福澤諭吉像,總會覺得我們的紙幣上,真應該印上魯迅的肖像。
現在,魯迅住過的監獄旁邊的客店,已經無從尋覓,而在好心人幾次三番關心下搬來,讓魯迅「每天總要喝難以下嚥的芋梗湯」的那一棟日式木結構住宅,卻還是老樣子,並成了仙台的「魯迅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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