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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劇《陸游與唐琬》。 網上圖片
王 珍
100多年前有一個農曆三月初三，浙江嵊州甘霖鄉東王村的村民用門板鋪在稻桶上搭成一個簡易戲台。在這個戲台上，嵊州的說唱藝人為村民們演了一齣戲。這一次粉墨登場，標誌著一個新劇種——中國越劇的誕生。
這種風情萬種的舉足、移步、水袖輕揚，溫婉、纏綿的說唱腔調，像清澈的流水一樣滲透在江南的大地上。百年越劇，在嵊州誕生後漸漸地蔓延到杭州等周邊城市甚至於全國，至今延綿不衰。甚至，越劇那輕輕揚起的水袖已經成為杭州城裡的一種人文景觀，柔媚了西湖山水。
杭州有個很有古意的景點叫黃龍洞，終年有流淌不息的潺潺池水，松篁交翠，山徑曲折幽深。這個地方，對於杭州人而言，不僅是夏日避暑納涼的好地方，更是一個聽戲的好去處，那裡活躍著一支浙江省民間職業劇團——黃龍越劇團，每天都有精彩的曲目上演。雖然只是一個非公辦劇團，但一樣有明星可追，著名越劇表演藝術家戚雅仙老師的得意門生王杭娟和范派傳人孟科娟，這兩根台柱子，是開在這個草台班子裡的兩朵「梅花」。在杭州戲迷們的眼中，那個景點就是為越劇而生的，清幽的景色就像古裝越劇的天然佈景，粉牆黛瓦、曲檻畫廊、翠竹千竿都是真實的道具。
杭州人也都知道著名越劇演員茅威濤和她的浙江小百花越劇團。她們堅守了幾十個春秋，一直在為發展越劇事業進行著有意義的探索和實踐。他們精心打造了國家級的舞台藝術十部精品之一《陸游與唐琬》；那部「新古典主義」越劇《藏書之家》也引起過不小的轟動。
一代接著一代的越劇傳人們，從來沒有停止過精彩的演出。他們傳承著老藝人們流傳下來的傳統越劇藝術中的精髓，又不斷為越劇藝術的繁榮進行艱苦的探索、改革和創新，不斷賦予越劇各種時尚元素。現在的越劇除了一如既往地盡情柔情和浪漫之外，又糅合了現代的智慧和理性。而諸如搖滾、現代舞、空間移動、音樂配器等多種時尚元素的注入，使越劇更符合現代人的審美品味。連那些喜歡搖滾、勁歌、RAP的年輕人也一樣會把唱或者是聽越劇當作休閒方式之一。
越劇和流行歌曲一樣，不僅僅屬於舞台的，也是很民間的。上歌廳K歌，常有不少點唱越劇的人，江浙一帶的人都會哼幾句梁祝寶黛的越劇唱段。
盛夏的夜晚，杭州的西湖邊兒，常常可以看到納涼的人三五成群自發湊成臨時的草根班子，吹拉彈唱，你方唱罷我登場，柔媚的越劇唱腔氤氳在空氣中，凝結成一種杭州好聲音。
我雖然不是鐵桿的越劇粉絲，卻也常常會在西湖邊散步時被這種美麗的邂逅吸引，然後駐足聆聽。或者是情不自禁地跟著小聲哼哼幾句，做一次自娛自樂的票友。
「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似一朵青雲剛出岫。只道他腹內草莽人輕浮，卻原來骨骼清奇非俗流。嫻靜猶似花照水，行動好比風拂柳。眉梢眼角藏秀氣，音容笑貌露溫柔。眼前分明是外來客，心底卻似舊時友。」
在嗲嗲甜甜的唱腔與靈巧輕盈的身段步態之間，似一陣陣清風無聲無息悄悄拂過面頰，現實世界中的競爭、喧囂嘈雜，以及自身的那些心浮氣躁漸漸離去，心情久久地流連於寶黛初相見時的那份美好之中。
我也常常在西湖邊兒看到有不少金髮碧眼的洋越劇迷，聽得如癡如醉，搖頭晃腦、手舞足蹈著，嘴巴在無聲中張合著，似在模仿。有一次，在一曲終了時我問一位聽得很著迷的老外是否能聽懂。他好像很興奮有人聽他的感受，告訴我，他是浙大的留學生，雖然以他學到的那些中文還聽不懂戲裡唱的是什麼，但他能意會其中的韻味，也能看得懂東方女性特有的溫柔和美麗。我只能相信，藝術是無國界的。
有時我也在想，越劇為什麼能夠流行那麼多年依舊沒有老去，當我行走在越劇故鄉的土地上時，我找到了越劇深入土地的根。
走進嵊州就像走進了一個大大的戲場，一座座構築獨具匠心的古戲台，或隱居在窮鄉僻壤，或靜臥在鄉鎮集市。嵊州曾經有多少古戲台，誰也說不出準確數據。但據該市文物管理部門的統計，目前尚存的古戲台約有200個。其數量之多、形式之美、建築之精，在全國也不多見。這些古戲台記錄著當年的鑼鼓嗩吶、江南絲竹，記載世代民間藝人的艱辛生活，也收藏著簇擁的人群、如雷的掌聲和喝彩。
古戲台的歷史，蘊藏著獨特的古越文化。就是在這些古戲台上，誕生了我國第二大劇種越劇，走出了享譽海內外的「越劇十姐妹」中的袁雪芬、傅全香、筱丹桂、范瑞娟、尹桂芳、竺水招等6位越劇表演藝術家。
這些經歷了一百多年風風雨雨的古戲台一直都是春去春又來，年年歲歲都在開著艷麗的花朵。逢年過節、喜慶典禮、廟會趕集，人們總要邀來戲文班子，在古戲台演上三天三夜。其中，瞻山廟古戲台是目前演出最多的。近幾年的廟會期間，瞻山廟古戲台日夜演戲，吸引了無數的戲迷。隨著旅遊事業的發展，瞻山風情遊、越劇尋根遊別開生面。曾經有來自上海的越劇迷同嵊州的越劇迷一起在這個古戲台上同台演出，盛況空前。
我曾經走進嵊州鹿胎山麓東側的越劇博物館，一座外表呈淡灰色的仿古建築，是朱穆之先生題寫的館名。據說這是全國首家專業戲曲博物館。在展覽的三廳一廊中，通過140多個版面，758幅不同時代名人的生活照和劇照，300多件實物，我好像快速穿越於越劇聖地，大概感受到了越劇在形成、發展中所經歷的風風雨雨和不斷改革創新走向繁榮的歷程。
忽有一陣陣柔和的二胡聲伴隨著稚嫩、清純的唱腔，悠悠飄入耳際。我以為自己走火入魔掉進了越劇的戲魂中，一問卻是隔壁的嵊州市越劇藝術學校裡有小演員正在排練節目。不由地停住了腳步，屏住了呼吸，在門口冰涼的台階上坐了許久，聽那來自天籟的聲音。
在這個一切都走得匆匆太匆匆的年代，是什麼牽住了我們疾速行走的步伐？是什麼讓我們駐足、斂息靜氣地悉心聆聽？是什麼如此纏綿悱惻、留留戀戀地讓我們不忍釋懷？讓我們如此放不下、揮不去的只有越劇，是她那種婉約清麗、足以繞樑三日的江南絲竹之音；是她那種雅致如詩如畫、高潔似行雲流水的辭藻；是才子佳人在小橋流水間、於花前月下的繾綣；是陸游和唐琬的千古絕唱、悲音長留沈園的《釵頭鳳》；是梁祝有情人不能成眷屬的長恨綿綿無盡期；是風流倜儻的小生，多情自古空餘恨的惆悵，是纖纖的小姐那水袖輕甩的溫柔，那一剪含情蘊怨的幽幽目光，似一朵水蓮花不勝輕風的嬌羞，欲說還休，欲說還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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