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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浮華都市的流光溢彩之中，一些好的品質消散了。 網上圖片
吳小彬
一年四季中，我最喜歡秋天。我居住的城市，冬季乾冷，春季多風沙，夏季酷熱難當，只有秋天，風和日麗，氣候宜人。每年一過九月，那迷離的秋風吹起，都讓人沉靜，讓人懷古，讓人心曠神怡。劉禹錫《秋詞》曰：晴空一鶴排雲上， 便引詩情到碧霄。
可近年來，華北地區秋高氣爽的日子越來越少，尤以今年為甚。入秋以來，天空總被一層煙霧籠罩著，氣壓很低，太陽羞怯地躲在雲層之中，似乎無力也無意穿越霧霾的阻擋。到了晚上，陰霾加重，彷彿由地面升起的霧霾，瀰漫充塞，將萬物裹脅。嚴重的時候，人連呼吸都感到困難，已經記不清多久沒有看到星星了。中秋節那天，晚上十點多了，我走到街上，想看看月亮。那可憐的月亮在多團濃雲的圍堵中，努力想掙脫出來，可剛一露臉，旋即被黑雲遮掩，又經一番爭執，月亮終於亮相，不到兩分鐘，再遭雲霧屏蔽。
在汽車時代裡，堵車和污染最讓人頭疼，為緩解交通壓力，多個城市正在修地鐵，我所在城市亦如此。規劃中的地鐵一號線，從現在城市主幹道下面貫穿全城東西。可以想見，地鐵修好後，將大有利於人們的出行。
但眼下的情形是，修地鐵給市民帶來更多不便。本已不堪重負的主幹道，由於全線多處圍擋，機動車道變得更窄，擁堵和塞車已是家常便飯，慢車道乾脆取消了，騎電動車自行車者被擠在汽車的夾縫中，這已經不是行路難，分明是「危途」呀。偏偏在這條街上，有幾家我常去的商場和書店，有時還非去不可。每次去，我不敢騎自行車了，改乘公交車。
出門之前，我要仔細設計出行路線，想好在哪一站下車，在哪一站上車，最擁擠的路段，能躲則躲。一天下午，買了些東西後，在公交站等車，我等的1路車陸續來了六、七輛，每輛車上人都太多，黑壓壓的，而要上車的人，仍然奮力往上擠。我手裡拎著東西，根本擠不上去。我站在那裡乾等著，40分鐘後，忽然想起可以先乘一輛乘客較少的6路車離開這裡，選一適當地點下車，再換乘出租車。我照此執行，才離開了這條主幹道。
曾經看過一篇報道，寫北京打車之難，這兩年，我對此也體會頗多。早晚上下班交通高峰時段，在城市的任何地方，你都打不上車，你越著急越沒用。最讓人不快的是，有時好不容易來了輛車，上去後，司機問清你要去的地方後，說他不往那個方向開，他會擺出種種理由，說他要去加油，說他還沒吃飯等等，他也許是嫌你要去的地方不好走，也許是覺得拉你這趟活不賺錢，總之他是不想拉你。沒辦法，你只好下車，然後再等。
如果問，生活中什麼東西最珍貴？很多人會說是黃金。黃金貴重人盡皆知，每逢金融危機或股票市場波動，人們紛紛搶購黃金，因為黃金還有投資、避險和保值之功能。然而，這都是平常年景的事情，真要到了危急之時，黃金並無多大作用。比如，遇到地震了，人們在搶救被困人員之外，最關心的，一是通電，二是供水，此刻有再多的黃金，怕也換不來攸關生死的水與電。生活在城市中，水電供應是有保障的，談到電和水，人們認為再普通不過，人們已經習慣了擁有它們，可如果哪天遇到了斷電或停水，我們便會很難受，也極尷尬，此時我們才會意識到電和水的珍貴。今年夏天，一場雷雨驟至，將我住處不遠的一個變壓器打壞了，周圍幾個小區的數十幢住宅樓停電了，到晚上還沒修好。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那種如在蒸籠裡的溽熱，讓人幾乎透不過氣來，電扇立在那裡，不再轉動，空調掛在牆上，不再送涼，人只能呆在屋裡，一邊唉聲歎氣，一邊苦熬乾等。到第二天上午十點，變壓器修好了，電終於來了，人們都歡呼起來，那種像從災難中被解救出的感覺，真讓人難忘。
而要說起水來，我感受更多，當然，這與我住的房子有關。我住的宿舍樓，是單位十幾年前集資蓋的，建材及施工質量都難以恭維。當年拿到鑰匙驗房，我第一眼便看見廚房主進水管上有砂眼，還在汨汨滲水，我趕緊告訴施工隊，他們來人草草用一種黏合劑糊住，一個月後，砂眼處就被水沖開了，我只好自己買黏合劑重新修補，再在外圍纏上數道防水膠布，幾年後，又發現水管下端也有砂眼，我已有了經驗，照方炮製。就這樣，一直對付到今年5月份。那天早晨醒來，忽然聽見廚房有異響，跑去一看，我幾乎被嚇倒了，主進水管上端和下端兩處砂眼同時開裂，水像噴泉一樣往外奔湧，地面上已有了很多的積水。我趕緊打電話找單位管工，他讓我先下樓把總水閥關掉，他一會就過來修。我把總水閥關上後，整座樓都沒水了，好多人跑來問我，我如實相告，他們有人家裡也出現過類似狀況，大家一起歎氣，都說這樓的建材質量太差了。一個小時後，管工師傅來了，查看了情況，說這根水管不能用了，只能換新的。一會，他又找來一人，兩人忙活了起來，到下午4點，終於將一根新的水管安裝上。看那被換下來的舊水管，千瘡百孔，銹得不成樣子了，真難為它堅持為我供水這麼多年。
不知別人印象如何，我的感覺是，近兩年一些做生意、賣手藝的人，也學會了某些城裡人的痞氣，他們已不復十幾年前同行人的淳樸與厚道了。上個月，想起該更換窗戶上的紗窗了，原來的紗窗有了破損，蒼蠅和蚊子由破洞飛進來，挺煩人的。那天正好聽見外面有換紗窗的人在攬活，我把他叫上來，他看了看，張嘴就要100元，我說就換一幅紗窗，怎麼這麼貴？他的臉色很難看，態度極不耐煩，那意思是你愛換不換，現在就這行情。我能說什麼呢？人都叫上來了。紗窗換好後，我把錢給他，然後收拾幹活留在地上的雜物，心裡很不舒服，並不單嫌他要價高，而是想現在的手藝人怎麼成了這樣？瀰漫於社會的怨憤和戾氣也傳染給他們了嗎？有一天，我到小商品市場上去買電視和空調的遙控套，轉了好久沒買上，便問一賣日用品的商販，他見我不是買他的貨，一臉的陰沉，話都懶得說。又問一中年女商人，她也沒好氣，「現在哪還有這種東西」。整條街逛下來，累得不行，貨沒買到，倒被人嗆了幾回。
時代的確變了。在城市的繁華外表下，在車水馬龍、流光溢彩之中，一些質樸、真誠的品質消散了，一些躁亂、淺薄的情緒在蔓延。今天，如果你非權貴，也非富豪，你只能以自己的肉身去感觸社會的堅硬，你只能在傷痛和頓挫中去領悟時代的某種質地。人們的禮貌、尊重與和藹，都獻給了達官貴人，普通人處處會遭遇冷漠、算計或不屑。要有怎樣的柔韌，才能在今天維持善良、正直的品性不被改變？要有什麼樣的情懷，才能理解、包容勢利之人的自私與顢頇，並帶著一絲苦笑繼續愛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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