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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師大定阜西街分校。 作者提供圖片
陶 然
什剎海當然知道，我在北京讀大學時，便曾留連這一帶，文革時有一次與女同學路過，有幾個頑童從後面丟小石塊，一面高喊，流氓！流氓！那時，在孩子眼中，男女一起走，便是非搞腐化不可。當時世風如此，我們唯有苦笑而已。
但是，什剎海的楊柳輕揚湖水盈盈，四周環境，早已深深刻入我的記憶年輪，再也不肯退潮了。忽然要去北京了，當然希望重溫舊夢啦！電腦搜索，一看到「什剎海皮影文化酒店」之名，心想就是它啦！
乍到北京，推着機場行李車進電梯，人很擠，到二樓停下，裡面一個老農模樣的老者，跟她太太，一口北京土話，我們還沒回過神來，門就關上了。電梯直下一樓的士站，正待出去，那老農一個箭步搶上前去，伸開雙手擋住，罵罵咧咧，你們擋着我不讓我們出去，我現在也把你們擋着，跟我再上去！旁邊一個中年女士看不過眼，人家聽不懂你的話呀！你讓人家出去呀！老農兀是不肯，另一個小伙子也插話，你講不講理呀？老農見勢不好，嘟嘟囔囔着，一面讓開了。出來，那幹部似的北京女郎，回頭對我們說了一句，別理他！我們北京人並不都像他那樣！那種京腔，又讓我們找到了北京人的溫情。
但是，在夜色中尋找酒店，還真不容易，到了什剎海，連司機都要停下幾次，翻看地圖也不行，只說，應該是這一帶了。又問了幾次路人，最後才在指點下，駛進胡同，迎面碰到來車，對方還必須退到較寬闊處，才能讓我們通過。司機用疑惑的口氣說，酒店會不會在這裡呀？終於停下，他舒了一口氣，嘆道，怎麼藏在這裡！看門面，就像尋常四合院一般，大門緊閉，仔細一看，門牌沒錯，24號，有小小的字：「什剎海皮影文化酒店」，胡同燈光暗淡，偶有騎自行車的男男女女來往，沒有平時所見的酒店張揚，令人自在。進去，大堂接待員只有一位，她笑道，夜了，他們都下班了。除了我們，只有一個西方人在辦入住手續。旁邊是有高高天花板的天井，早餐時我們就在沙發上用西式自助餐，當然那一邊也有接待員，室內有沙發任選，但大多人都喜歡在天井，也許因為光猛吧？那晚我們就在這裡欣賞皮影戲，看的是童話，烏龜、老鷹都十分生動。二十分鐘結束，我們跑到幕後參觀，但見那些道具簡單，但要舞動起來，卻沒有相當功力是不行的。這座兩層由四合院大宅改建的酒店，只有二樓十八間房， 都住滿了，大都是西方遊客。可見在網路世界裡，口碑非常重要，有麝自然香。
深藏在胡同深處，那天從「新九龍」餐廳回來，由Z和C陪同，的士司機說要交更，駛到大街便放下，叫我們穿街過巷尋找。好在Z是老北京，C也畢業後一直留京，由他們帶領，也要問路，鑽進胡同，走了好一段，Z嚷嚷，是不是這條胡同啊？我也有點遲疑，應該是啊！松樹街呀！正說着，酒店到了。推門，下台階，進到大堂，他們才臉露驚訝之色，原來別有洞天！其實北京有許多胡同的四合院，表面貌不驚人，只有進去了，才能知道另有天地。
我們參觀過什剎海一帶的「東口袋胡同」，那是一座維護得很好的四合院，一進門，便有一道石屏風擋住，上面寫着毛澤東的手跡「為人民服務」，反映了當時流行的風向。據說屏風是為了不讓外人一眼就看清裡面的動靜，也有人說是為了主人家的財氣不外流，我們也就故妄聽之。院內種滿榆樹、核桃、葫蘆、杏樹、柿子樹，都各有講究，比方柿子樹寓意「事事如意」，杏樹寓意女兒嫁出後「幸福如意」等等。
三輪車逛胡同最有意思了，也就是在什剎海一帶遊走，但這一帶的胡同，充分體現老北京特色。旁邊旅遊學院畢業的小姑娘騎着自行車跟隨，一面解說，可是景物太多，三輪又駛得賊快，往往剛舉起相機就一閃而過。駛到後海，小姑娘便說，停下來讓他們拍照吧！於是我們就以後海為背景留影。那車伕站在旁邊，舉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做了個「V」字。
那天出去亂逛，走到定阜西街，總感到有點眼熟，忽然一座舊樓就在眼前，毛筆大字寫着「北京師範大學」，呀！那不是我曾經掛在胸口的校徽字樣嗎？仔細一看，往事便急流似的回湧，是的，這是我們當時化學系的分校。那時曾有幾次拉隊到這裡開大會。我們在花木蔥蘢的花園裡亂轉，有同學喃喃地說，為甚麼不給中文系呀？是的，那環境幽雅，甚至有一度有人考證，說這裡是《紅樓夢》原址呢！
那晚出去，有人指點，穿過公園，有許多人在運動，有一群人圍着電視機，唱卡拉OK，似乎都有一把好嗓子。公園燈光暗淡，走到河畔，欄杆邊有對對情侶在擁着喁喁細語，此時無聲勝有聲，我們快快加速走過，免得驚動他們。從西海到前海直達後海，走過什剎海這個北京城最大的湖之一，漸次熱鬧起來了，酒吧林立，七彩霓虹燈招牌競相閃爍，狂放音樂此起彼伏，幾乎間間都有樂隊伴奏，歌手站在台上給飲酒的客人獻唱中西歌曲。有酒吧請人當街拉過客，見我們不為所動，尾隨着叫道，不分年齡呀！好好享受這夜晚！
我們跨過石橋，到對面的「慶雲樓」，慶生日選這個以魯菜出名的百年老店，並沒有特別意思，只是點了幾樣特色菜，不過「燕京純啤」是不可缺少的：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燈光下，從二樓俯瞰，窗外人流不斷，如此秋夜如此美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其實，中午時已在北師大附近的「新九龍」菜館過生日，是老同學為我慶祝。他們送我兩大厚冊大學時的相簿，C還分送每位一張光碟，並且放映給大家看。那是我多年文學活動的紀錄。他們的心意叫我動情，但最讓我感動的還是什剎海之夜，少了喧鬧，只是靜靜的，舉杯喝一杯啤酒，直沁心底沉澱，永遠不會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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