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冀平
朋友的兒子是北京高材生,從小就特別會念書,高考分數很高,同時被清華、北大兩間頂級學府錄取,但他選擇放棄不讀,毅然來香港進入了中文大學。近年香港各大學紛紛擴大校舍,增加專科和學位廣開學源,吸收內地學生,香港在北京舉辦的大學招生會每辦必爆滿,雖然學費不菲。
浸大的影視編劇碩士班交來十七份畢業作品,因為要做評審,我認真讀了。因工作關係,我接觸的編劇不少,近年內地編劇寫作熱情很高,原因是內地影視、舞台空前興旺,去年的電影票房已達二百七十億,許多不是做電影的也紛紛投身此行,改行做導演、製片人、監製,這些職位尚可以硬頂上,唯有編劇不是想做就能做的,編劇必須具備一定專業基礎,雖然比起導演監製,編劇賺錢最少。好在水漲船高,編劇稿酬越來越吸引。記得年輕時,正在讀書的表兄妹們都說,長大都要學我,可以不上班。做編劇這一行最大的好處就是自由,不用朝九晚五,只要有得做,幾天的薪酬足抵辛苦上班一個月還有餘,有志投身此行的年輕人大有人在。但是,藝術這一行,一千個裡出不了一百個,一百個裡能出來一個就不錯。有人曾問一位文學家,作家怎麼培養?回答:「沒辦法培養,有一個苦難的童年,還有點希望。」現在的年輕人上哪找苦難去?在良莠不齊的編劇中,有些編劇很讓人失望,年歲不大,眼光窄小,觀念陳舊,想到的橋段,寫出的對白,多在套路中,了無新意。
可喜浸大這十七份作業水準不俗,除了個別脫離不開情情愛愛的纏綿,多數有想法有思想夠奇情,文字、結構、橋段雖尚欠成熟,但那些屬於技術,可以慢慢培養,角度和意念才最難能可貴。其中有幾部題材新鮮,設想結構都近成熟,一同做編審的一位女導演說,再改一改可以籌備開拍了。
有幾部寫的是禁區題材,我連想都不敢想,因為肯定不能拍,就算有人投資,拍出來也不能上映。但我欽佩同學這分膽識,有承擔有氣魄,敢於觸碰。我在他們這個年紀,文學藝術領域還處於半封閉狀態,寫作即使無人管束,也會自己給自己劃出圈圈框框,不敢逾越。
聽教他們的老師說,內地學生初到貴境時,不適應,思想不開放,寫作很拘謹。浸會大學對內地學生有個很有見地的規定,三年學習期間,必須住在香港,畢業後還有一年留港工作的機會。他們住下來,看多了,聽多了,眼界放寬了,眼光放遠了,融入到這個社會之中了。年紀不到二十歲的青年,正是吸納的最好時期,四年已經可以改變一生。
我並不熟悉他們,不知道他們的從前和未來,但從他們的作品中看到希望,肯定會產生幾個出色的編劇或作家。也許他們畢業後不做編劇這一行,但這難忘的三年必定是一生的轉折點,足以影響一世。
觀念的轉變是根本的轉變。
這是香港給予他們的,就像香港給予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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