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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新譯本文字流暢淺白,甚為可讀。作者提供圖片
黃仲鳴
很多很多年前,當我還未入讀大學中文系,已看了佛斯特的《小說面面觀》。無他,那時正醉心於寫小說,希望能從中得到一點啟示。啟示確是有的,如佛斯特以故事、人物、情節、幻想、預言、圖式、節奏來建構他的小說觀,使我有深刻的體會。最重要的是,他提出的「扁平人物」、「圓形人物」,影響我甚深。
多少年來,雖喜讀小說,但越讀得多,就越證明我非寫小說的材料。佛斯特暢論十九世紀舊小說的觀點,一直在我的腦中揮之不去。他的小說理論成為我檢閱、評價小說的「厲害武器」。一個醉心於文事的人,後來成了媒體人,再由媒體人成了大學新聞系的教師,專授學生寫作。
有一門「特寫寫作」。上課的時候我腦中閃耀的有四個人:黃仁宇、史景遷、佛斯特,和遠古的司馬遷。新聞不同於小說,更非歷史,但兩者之間確有其共同之處。今日的新聞,不就是明日的歷史嗎?《史記》的小說寫法,不是風魔了幾代人嗎?史景遷就是一頭栽進司馬遷懷裡的學者。而佛斯特,對我授特寫寫作有甚麼影響?
他說:「國王死了,然後王后也去世了。」這是故事,也即是新聞中的訊息,「國王死了,王后因悲傷過度也去世了」,則是情節;而這情節,就是特寫,是深入報道的寫法。他所說的「扁形」、「圓形」,雖有詳盡的解法,但由這兩個名詞,卻被我衍生出另一套理論,鼓勵學生多些寫「圓形人物」。
我說,「扁形」與「圓形」,可以「骨感」和「肉感」來解釋。「骨感」是指消息,「肉感」就是特寫。消息寫得好,可以成為「骨感美人」;「肉感」則須為「骨感」添上血和肉,令她更為豐潤,更為人所喜愛。
「骨感」的文章看似易學卻也難學,「肉感」的不用說,難學極了。而無論「骨感」和「肉感」,最重要的是要有深厚的文字基礎和豐富的學識。佛斯特說,狄更斯的作品是扁形的,但要寫到如狄更斯,有多少人能達到?遑論追上「圓形大師」托爾斯泰、杜思妥耶夫斯基了。
新聞學有所謂六何的說法。小說創作同樣有六何,佛斯特評述史考特的《骨董商人》,第一章的開首,即把時間(when)、地點(where)、人物(who)這三何交代清楚;但這種寫法,佛斯特說「平淡無奇」;不錯,這實屬「骨感」,確非上乘。
《小說面面觀》成為我跨學科研究的一本書,實始料不及。這部書,近年有新譯本面世(台北:商周出版,二○○九年),譯者是出身於台灣政治大學新聞系的蘇希亞。未知翻譯此書時,蘇希亞有沒有聯想到所學的專業?為這譯本導讀和推薦的謝瑤玲、吳明益、郝譽翔、楊照、鍾文音,都是台灣的知名學者、媒體人和作家,讀他們所寫的文章,更加深了對佛斯特其人其書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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