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野
我是懶鬼,並且為此有一整套說辭。形成了完整的「懶鬼理論體系」。下面就概括一點說說。
記得第一次到歐洲旅行時,最鮮明的體驗是到處都能看到休閒的人群,像本雅明說的那種「都市閒逛者」。絕大多數歐洲人的臉上都寫着「慵懶」兩個字。無論在巴黎還是在羅馬,尤其是阿姆斯特丹,隨處可見人們徐徐地行走、緩緩地打哈欠、慢慢地伸懶腰。甚至乾脆躺在放眼皆是的草地上,頭下枕本書。
當時我就想,相對於中國人「日新月異」的快節奏生活,那些懶懶的大鼻子才叫「詩意地棲居」。
莫名其妙地喜歡「棲居」這個詞,這個詞讓我溫暖。
你想想,對於地球而言,人只是短暫的過客。那麼在這個有限的地球時光,人類需要靠一種物化的形態來維繫他們脆弱的根基。海德格爾曾在他的大量作品中描述了人對於自己「暫住於大地」的永久性的不安。
因此,人們為自己尋找理想的棲居處所,便成為重要的生活內容。在吾國,則幾乎成了終生的追求目標。至於「詩意的棲居」,顯得離我們遙遠了點。
我們擁有並不輕鬆的過去,像貧嘴張大民家那樣在狹小的空間裡幾代同堂的「幸福生活」,還不太遙遠。那時,能讓幾代人隔離開的房屋結構,恐怕就是最理想的棲居結構了。
棲居讓人想起鳥,「棲」字偏旁屬木,就是「鳥兒住在樹上」的意思。其實人類最初也和鳥兒一樣住在樹上的,范文瀾之類的歷史學家告訴我們,也許是一場大火把人類趕下了高高的樹幹,從此猿變成了人。
猿變成人之後,開始注意住的問題。起先偷懶住現成的山洞,後來開窯洞。平原沒洞可開,只得搭棚子,搭着搭着,就成了形。北方的胡人沒那麼大耐心,氈房和蒙古包成為他們流動的棲居之所。他們追隨着白雲和羊群,在一切水草豐沛的地方居住下來。
而自有居住的概念以來,人類相互之間的差異就越發拉得大了,故而才有一千二百多年前,杜甫捶胸頓足的「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那樣的千古一問。詩人他老人家求親告友,在成都浣花溪畔好不容易蓋起一座茅屋,不料到了八月,一場大風破了新房,豪雨趁虛而入,想起和他命運相似的「天下寒士」,老詩人怎不忿忿然。
這樣的忿忿然幾乎貫穿了中華民族的整個歷史。
現在是和平年代,憤怒自然是不必了,解決衣食住行靠的是自己的勞動。儘管在計劃經濟年代,這幾個問題都解決得不好,但市場經濟這趟末班車還是給我們趕上了。
現在,我們不僅需要「棲居」,而且需要「詩意地棲居」。
這幾年房地產紅火,樓盤名稱已經在悄悄地翻新,最初只是乾巴巴的「高樓」、「大廈」,後來演變成了「花園」、「廣場」,眼下又加進「智能」、「e時代」等新玩意兒。
說實話,有許多廣告也屬「不實之詞」,但畢竟房地產開發商們摸清了人們的心思,知道「棲居」並不僅僅是住在房子裡,而應該還有更多的內容。小到花花草草,大到通信網絡,都並非可有可無。
懶鬼就是不把時尚和潮流當回事的人,或者說他們就是創造時尚和潮流的人。只是他們往往用沒有功利色彩的手段行事,讓人覺得不可琢磨。
懶鬼崇尚簡約,甚至簡單。從吃到穿到住到行,但簡單決不是馬虎,懶鬼認真起來會要命的。
所以任何人都別想用一個框子把懶鬼裝進去。
懶鬼衡量居住條件的標尺,不再是「面積、朝向」等等,而是「人均舒適度、便捷度、先進度」,歸納起來就是一條--「詩意度」。
也許,下一季的流行語是:我驕傲,我是懶鬼。因此我永遠高呼:懶鬼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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