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潔華
常常記起舊粵語片的一個寫實場景:流產所內有個女子剛誕下了一個男嬰,男嬰的爸爸何某出現了,護士問他新生兒子的名字,那父親氣惱地說:「改甚麼呀?生了十二個還要再生,那就叫何必生喇!」眾人愕然。
那才不過是一九六零年代的事,在今天剛好相反,現在是夫婦千方百計、謀求可以生育的科技,並對新生命視之如寶。
新聞報道說法國一部汽車掉進橋底的冰河裡,駕車的母親被發現時經已死亡,惟她一歲多的女嬰坐在座駕上,未有被水淹過,但已在近零度的氣溫中被困十多個小時。她僥倖生存了下來。我看罷深感不安,如果母親出事後仍有知覺,她內心的焦慮和身體的無力感,肯定曾形成難以言喻的張力。
有人研究在交通意外中僅餘的倖存者的心理狀況。一個十七歲的男孩跟父親從賭城雷諾飛去明利亞波利斯市,上機後有人強行要他們調位。飛機後來遇氣流墜毀,遺下他成了唯一的生存者,但眼巴巴看見跟他調位的陌生人的死狀,他傷癒後百思不得其解,問把他的生命留了下來到底有甚麼目的?他原本想當空軍,意外後為要照顧母親和妹妹打消了念頭,回雷諾市當個荷官,但仍然深信「天將降大任於斯人」......。
想起那個何必生。必生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而生,又或是否必須要生。僥倖成為唯一生存的人,不論年紀或背景,同樣會帶着百般迷思。堅持要循邏輯反思,其實是徒勞無功的。倖存者長大了,會知道人對生命的邏輯頂多不過一知半解,活到最後一天也難以明白活着的歲數,是否討價還價的結果。活着便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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