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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2012年的「台灣童書節」之後，光華新聞文化中心今春再次舉辦了親子閱讀講座，邀來台灣兒童文學作家王文華與香港家長和小朋友分享他的童話世界。
王文華是人生經歷相當豐富的兒童文學作家，他曾經歷過白天在工廠做工、晚上讀高職夜校的日子，目前任教於南投育樂國小。出版過的童書逾百本。他的創作靈感除了自身孩童的經驗外，學校的教書生活也提供源源不絕的創意。他的作品曾獲得國語日報兒童文學牧笛獎、九歌現代兒童文學獎、陳國政兒童文學獎、台灣省兒童文學獎、民生報兒童文學獎等等。
今次我們就與擅長寫故事給孩子的王文華聊一聊他自己的故事，究竟他為什麼會從工廠做工轉而走上兒童文學創作之路？■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賈選凝 攝：潘達文
文＝香港文匯報 王＝王文華
文：最開始對寫兒童文學這件事的認知是什麼？
王：因為本身我是老師（在南投教書），老師和小孩子講話，用字遣詞要比較淺，台灣有位作家林良，談兒童文學時寫過《淺語的藝術》，就是這個意思。所以我的講話用字會很自然從課堂語言變成文學上的語言。
文：在南投當老師的感受是怎樣的？
王：南投山高皇帝遠，學生數很少，台灣少子化又嚴重，所以還蠻輕鬆的。
文：當老師的經驗反過來對兒童文學創作有什麼幫助？
王：像《半個老大》這本書就是我的課室觀察，本來我在課堂上教書然後跟孩子之間有互動、交流和想法，把這些寫成臉書，寫着寫着，觀察就變成了故事，故事寫久了網友跟我說應該變成書，就自然變成了書。教書和寫作這兩者是在一起的，譬如教書時如果我覺得孩子缺乏歷史的部分，那我可能跟他直接講這些他聽不懂，我就來把歷史變簡單一些講，講着講着就有了故事，不需要刻意強求。
文：年輕時讀夜間部時老師的讚揚對您影響很深？
王：一個老師每天在課堂上可能講很多話，但是你可能輕描淡寫帶過去的一句話，就無意中啟發或傷害一個小孩。所以老師說話要很小心。我當年那個老師說的一句話就啟發了我，可是幾十年後他來問我說：『王文華我當年有講過那句話嗎？』我說老師你當年可能跟很多人講過很多話，但那句話對我有用我就記下了。那是鼓勵我往上走的開始。
那時候本來我在當工人，我預想自己一輩子就這樣了。做塑膠成形，扛很重的塑膠去倒在組料台上，白天是模範勞工，晚上去讀書，當時老闆對我很好準備升我做幹部，可是就是因為在夜間部遇到那位老師，我覺得自己好像可以再好一點。
其實夜間部的學生都沒有在讀書，三年都在玩，所以我必須很努力去讀，我就和別的夜間部導師說我想去考某個學校，可不可以把日間部的課本借給我？我後來自己去垃圾堆把日間部丟棄的課本撿回來，但讀書考上去之後發現那個東西不是自己想要的，所以那兩年我都在看書畫畫，跑去電影院幫人畫看板，去酒店代客停車，那兩三年都是這麼過的，還去過超市給採買回來的東西進行包裝，超市老闆說把我升副店長，但我覺得這也不是我要的。
香港孩子會覺得有童話嗎？
文：這次來香港的感受是？
王：我想說香港孩子會覺得有童話嗎？他們每天住在高樓大廈裡，那我覺得一個沒有童話的世界是很可憐的，沒有聖誕老公公沒有嫦娥，小孩每天睜開眼睛就是房子車子水泥，我覺得那是連想像空間都被禁錮着，我們應該把它釋放出來脫離禁錮，看見一個比較有想像的空間，這對成長很有幫助。
文：但孩子長大了還是會發現沒有童話的？
王：是的。但我們常說最殘忍的事情是什麼？你去跟一個六歲孩子講沒有聖誕老公公，那個禮物是爸爸自己給你買的。我們反對迪士尼過度美化卡通人物，但我們也希望從真實幻想出一些空間。成人也是可以有童話的，我每天搭地鐵會不會這一班有什麼不一樣？它會帶我去什麼地方？這就是童心，或者我每天上班這麼無聊，我拿着咖啡到頂樓，往下看去看到一個更大的世界，這就是童話。
文：台灣兒童文學現在算發展起來了嗎？
王：比較百家爭鳴，我們的繪本很能打入世界。我記得2012年英國（倫敦）奧運開幕式，有五分鐘是給英國兒童文學出場，我看到人家那個國家展現國力是用兒童文學，就想到我們的繪本已經達到國際水準也是有機會的。其實香港機會更大，香港人的英文比我們好，轉譯人才濟濟。
文：來香港這些天覺得香港童書未來的發展出路是？
王：要培養，也可能你們這邊先出來的是英文童書，而不是中文童書，香港孩子可能只讀英文不讀中文，也可能他一起筆是寫英文，之後再轉譯回來。
我覺得香港目前缺乏讀書會，我去的都是私立小學，感覺爸爸媽媽很忙，小孩除了上課沒有民間團體，如果每個學校和社區有讀書會帶着大家讀，效果就比單打獨鬥好很多。台灣的讀書會很蓬勃發展，台北有很多共學團體，互相教，台灣家長比較明白，孩子的成長只有十年，這十年如果過了你不去建立親子關係，十年之後是你要求着他跟你講話，這十年如果建立得好，你現在跟他講故事，以後他跟你講心事。
網絡世界並不會削弱兒童文學影響力
文：寫兒童文學可以維繫生存嗎？
王：現在寫童書以我這樣的狀況，是有機會做專業作家的。我希望自己有穩定收入，因為養家糊口很現實，而台灣公務員比較有保障，認真工作到退休政府就會很照顧，所以台灣很多童書作家其實都是老師。
文：網絡現在這麼發達，用傳統方法給孩子講故事還行得通嗎？
王：其實我給孩子講故事的時候發現，雖然他們看那麼多網絡世界，但我講的很多東西他們沒聽過。比如說我講傳統《水滸》和《三國》的段子，他們通常讀不到，他們不看書，所以反而很愛聽，他們在網絡上搜尋的大都是一樣的東西，最好的東西反而看不到。
文：接下來希望為兒童文學做的事是？
王：我一直想把台灣兒童文學推到華人世界。大陸的中文程度跨台灣兩年左右，很扎實，但台灣比較活，沒有那麼制式化地去像是日行一善這類題目，台灣的小孩則會顯得很活。但中國小孩中國古典文學功底比台灣孩子好。
被921大地震改變的寫作命運
文：後來為什麼選擇去南投？
王：台灣農業被欺負很慘就是中間層層剝削，我那時就想到要去源頭種菜，跑到清境農場種高麗菜。種菜的目的是自己賣，但台灣1990年的颱風，令高麗菜都被吹垮了，可我總要生活，就想到山上什麼都沒有，那我只能去考代課老師，後來自己就一直在這條路上走了下去。
起初覺得教書的話，即使沒有農作還有薪水，結果學校裡面只有十二個學生。我一個人教六個，我不喜歡坐在課堂上課，帶他們去爬山去畫畫，我的課堂不是在教室，而是帶學生們往外跑。跑了一年蠻有趣的。其實這一課我一樣教完，或者美勞課我帶你去山上畫畫。那時候台灣流行寫兒童散文，也不算是故事或童話，就是那種每個作家都在懷念當年跟爸爸媽媽下田種地砍木頭生火......可是那個年代台灣哪個小孩還在過這種生活？這種故事誰要看啊？
我開始覺得想要寫我們現在小孩的生活，但又不想寫都市小孩生活，所以就寫原住民小朋友山上的生活。
文：什麼時候開始覺得大家喜歡看你的書？
王：台灣一本書能賣一千本已經很不錯了，我的前一本兩本都很淒慘，到1999年921大地震時，我們住的地方就在那個地震最嚴重的地帶，整個山滑下來，我雖然沒事但小朋友家有人過世，我也不能去救災，手無縛雞之力，我就把筆電拿出來，那個時候已經沒水，我也不是記者不能去採訪，但至少可以寫我看到的東西和我的感受。
於是我就寫地震期間看到的故事，寫成一本書《兩道彩虹》，這個名字是因為一般我們看彩虹只有一道，但地震過了之後的第十五天突然下雨，整個天空突然出現兩道彩虹，其實一道是霓一道是虹。當時地震完，整個天空是黃色的，十五天沒有水，但一下子下了一場雨。天空好藍，整個心都靜下來了--那個故事寫完之後，開始覺得反而是地震救了我，我的書得了很多獎，也開始變得比較知名。
早期我寫作生活故事和自己與小朋友交往的故事，後來《天下雜志》成立童書部，主編來找我說王老師你想寫什麼就寫什麼。過去出版社的老闆可能覺得寫生活故事小朋友比較喜歡看，我漸漸覺得不要只寫生活故事，可不可以開放一點？這個機緣就幫我開了一扇窗，我開始嘗試寫很有創意的東西。
文：對您來說，寫作的過程雖然是寫給小孩子，但自己心態也會有所變化吧？
王：對，自己會變得比較有童心吧。看一樣東西會以另個層面去看。有一天我家跳來一隻樹蛙，很小，停在我家很可愛，我貼在臉書說原來我們住在南投低海拔都會有樹蛙，最後有人跟我說那一隻其實是蟾蜍--那如果牠是一個故事呢？我自認我是一隻樹蛙，但實際我是蟾蜍，這個應該備受大家喜歡。
文：您覺得自己與黃春明老師那一代的兒童文學創作者的不同之處是？
王：黃老師那一種是背負着比較大使命感，他的創意源源不絕，這一點我甘拜下風，我比較現代，剛好這個時代台灣出版社又蓬勃發展，趁此讓我們有更多機會寫故事，而黃老師來自日據時代，一路走過來，我覺得他年紀越大解放越大，這個我還望塵莫及。
給香港家長的tips
要讓孩子聽話的第一件事是先聽孩子說話，而且童言片語最好記錄下來，幫孩子留下這個年紀他自己寫的東西。不需要是作文，可以用便條紙，便條紙是甜蜜的心事。把一些動詞放進作文。孩子就一定要回你，可以幫孩子把這些便條紙保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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