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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着耶魯大學建築系優異的成績，曾代表美國參加威尼斯雙年展第五屆國際建築邀請展，建築師黃聲遠過去20年卻離開都市，落腳在蘭陽平原上的農業縣宜蘭。黃聲遠與田中央工作群，多年來在宜蘭上山下鄉，與居民共創蘭陽平原上獨特的幸褔生活美學。
對他而言，建築不只是興造房子，而是深耕家園。更有許多人認為他是建築界的人類學家，因為他在建築的專業知識之外，更注重關照人與人之間的情誼。■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賈選凝 攝：黃偉邦
文：香港文匯報 黃：黃聲遠
Why宜蘭？
文：最初從耶魯畢業，為何選擇回到台灣？
黃：我是台北長大的小孩，多少都有一點天龍國的感覺，當時我很好的朋友就是那種在田裡面長大的，和我們這種台北中心的在城市長大、過度教育競爭型的小孩完全不同。我在東海碰到他的時候，感覺人生可以不是這樣。
一開始回到台灣還沒想到要去宜蘭，我只知道我當然不會呆在美國，還是在自己家鄉比較自由比較有選擇的機會。還有我想我自己都不要這樣活，那我的小孩當然也不要這樣活，所以我現在兩個女兒很輕鬆，每天很快樂也不用補習成績照樣很好，她們都對自己有想法，差不多match到我原來的想像。
文：為什麽會選擇宜蘭？
黃：也說不定不是，可是人生就是沒辦法重來，很多人也講說如果你不在宜蘭，大概也活不到今天，因為宜蘭被兩座山封閉，它離台北近，也有一個反抗的傳統。
但我想還是有幾個機緣吧。我從美國回來先在台北教書，然後我爸媽就剛好移民，也就是說在台灣只剩下我一個人，當然有些親戚在台北啦，但就是沒有那麼常來往，當時我一個朋友在宜蘭，冬山河親水公園剛弄起來，我覺得說台灣竟然也可以做到這個品質。
有一次開會他們找我這種剛回台灣的年輕學者去參加，因為小孩子什麽都不怕就亂講話，所以當時的遊錫堃縣長，覺得我這個傢伙還蠻有趣的，想說這是誰呀--我是會後看到他在寫字才知道。他覺得我這個年輕人挺有意思的，這算是有點公家的淵源。
私人領域既然我的朋友同學在那邊，他們後來碰到困難，所以我順勢也就開始純幫忙地做一個小小的project。因為我在台北也沒必要，爸爸媽媽也不在了，我去哪裡都一樣，正好有個最要好的朋友，當然就去啦。去了之後好山好水就呆下來了，原來不會游泳也學會了，宜蘭的水這麼好，山也漂亮。它的生活形態有點像在美國，一天到晚沒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健康，一步一步從一個人到找多一個學生再多一個，一個兩個三個四個，「田中央」就慢慢長出來，
建築本非夢想
文：「田中央」的成立，經過了深思熟慮的計劃嗎？
黃：更像是個意外，因為大多數事情都不是計劃中的，碰到了誰心情是開放的，就去做。到目前為止「田中央」做的所有項目都是非計劃的，譬如有人跟你講他在橋樑上遇到的困境，或者有人說在做垃圾掩埋場，他們本來想要這麼做，可是後來覺得我有更好方法，我們是開放架構，所以碰到什麽就弄什麽......因為我自己本身其實蠻空白的，但只要跟朋友好好相處--通常我對人有感情時，他喜歡的事就變成我喜歡的事。但我不是那種充滿夢想的文青類型。
文：建築不是您的夢想嗎？
黃：我不知道，我根本不懂夢想是什麽意思，其實通常你自己有興趣的事情跟能力有關。我的空間能力比較好。我其實並沒有一定要做什麽事情。陳文茜她自己在廣播裡有說我像一個白開水，可以把什麽都絞進來，絞完之後還可以把別人也變成白開水，她講的我覺得還蠻準確的，其實我並沒有覺得自己一定要做什麽事。我自己的人生都是跟着朋友走的。
文：您選擇建築作為專業是因為自己在這方面有能力？
黃：我成績一直都很好，可我是一個乖乖的小孩，爸爸媽媽是老師，很幸福那種乖乖學生，然後也沒有政治意識，很傻，後來我在高中時有個同學想念建築，我就發現其他人很輕鬆就可以把書念得很好，可是我要很努力。我發現說他講的那個建築和我以前有興趣的事情是有關的，所以我後來就去考，他沒考上我卻考上，確實就變得很輕鬆，因為建築需要知道的政治經濟宗教哲學地理人類學我都喜歡。剛好我念得輕輕鬆鬆，根本不用念就可以狀態很好，大家都覺得我之後就會回東海大學當系主任，覺得我是個很好的學者等等，但萬萬沒想到當時台灣的狀況是：你隱隱約約覺得你認識的世界是有問題的，因為我們政府一直在騙我們，你一直覺得有問題，大家一股腦先出外再說，出去搞了半天可能外地混得很好，但是混得很好還是沒解決問題啊。所以才回台北。
我是跑到宜蘭才真的開竅。因為那個地方很特別，我才開始發現原來法律是談出來的，我才知道為什麽以前覺得怪怪的，原來小時候被教導有些事情必須要遵守。可你不曉得為什麽要遵守那些不對的事情？
到了宜蘭之後，我認識到真實的重要性--要解開我這些結，回到真實是什麽的問題上。練習自己去找真實，一旦啟動這個之後，後面我們就可以進步。
文：所以對您來說，「田中央」也是一個跟很多朋友一起做事的平台？
黃：是。
文：有評論說您是建築界的人類學家。您本身會很看重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嗎？
黃：我就是一個乖乖小孩，連叛逆的條件都沒有。我爸媽是外省人，而我對很多我們台灣很多真正的地方懵懂無知，所以對我來講那一切都要學習，因為你欠缺，很在意這些事情。自己身份上有像原罪的這種狀態，所以對事情平等會特別在意。
自由可以選擇，但平等博愛要靠努力。後來就透過建築來實現，建築可以當成很大的背景框架--如果我們的每個動作都讓人覺得事情不是你以前想的那樣，光是這樣就很有解放的效果。
誠實和勇敢面對環境的態度
文：您怎樣讓人們感覺到建築和平常人的生活有關？
黃：至少我們不會故意塑造那個壁壘，我們都是拿髒髒的模型，儘量讓用的人可以看，也做得很大，儘量讓人看得懂，然後不斷改來改去。我覺得建築儘量不要去製造那個壁壘吧，我們的專業框架裡面有哪些壁壘，都把它拿掉，再多一點想像。
像我們做都市工程，清理水溝、把馬路上的東西再挖起來，這些東西對很多人來講都嚇一跳，其實重點是表達的方法--他不是沒有那個經驗啊，他小時候看到這邊有柳樹有河灘，記憶很深刻，可是如果一直說把它挖出來，現在一定做不成，我們的方式是去旁邊借地做這件事情，將心比心讓他了解。
其實還好，我覺得我們好像很自然把建築融於未來，而不是融於過去或者現在。建築是要對十年二十年後有個想像，去鋪陳好。
文：您的很多案子都善於發現問題、解決問題，這也是您的興趣嗎？
黃：團隊中每個人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們的問題也會變成我的問題，他們分別有不同的心結，我會支持他們去做。我最欣慰的是我們這個團隊對世界的態度不是抱怨，而是覺得每件事情都得插上手。人家真心誠意跟你講，我們就有點像小小土地公，每個人都把他的問題跟我們講，我們不一定能解決，但很可能順便解決掉。
這個經驗多了之後，每個同事都覺得自己是有貢獻的--不是做別人眼中的好的建築師，而是他日常生活接觸到的每一件事都有所貢獻。那些事情也許不大，但解決小的問題會逐漸建立起來一種看事情的自信。
只要誠實和勇敢面對環境的態度有影響到人，那其他的像是這個房子它以後怎樣，我覺得都還好。可是通常我們做出來的事情是融於未來的意思，是說這個房子建起來，也影響到它周圍的環境、周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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