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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在過去是多子多福的象徵。 網絡圖片
青 絲
晚上出去散步,常看到一個鄉農打扮的老太太擺地攤,面前鋪塊塑料布,售賣的石榴個大滾圓,渾黃如球。遇到行人稀少,老人就背靠着一對竹挑籃子打盹,雞啄米似的,可是一有人往旁邊走過,老人就會馬上醒來,以眼神熱切地迎上去。
我時常想,老人也許有個孫女正在上大學,或者小兒子還未娶妻,家裡要蓋房子,為了多賺點錢她才守到這麼晚,我買幾個,她就能早點回家了......雖然我也知道這樣想完全是一廂情願,而且我幫襯了老人的生意,只會讓她誤以為這個地方生意很好,以後每天都會再來。可是我又實在不忍心扼殺老人眼神裡的那點跳躍的微小希望,每次總會停下腳步買幾個石榴,以此避開內心的糾纏。
石榴在過去是多子多福的象徵,具有強烈的女性意象。其果實內殷紅晶亮、嬌嫩剔透的榴子,象徵着女性多育的生殖能力,而在農業時代,多子又是家族繁衍增長的起點。這種源流關係,共同編織成了石榴的女性詩意圖景。故在舊式婚禮當中,石榴是必不可少的陪嫁吉物,以祈新娘早生多生兒女。我幼時並不喜歡吃石榴,因生來性急,尤為中意大口吃喝的痛快勁,對須慢條斯理一粒粒挑食的石榴,心存芥蒂。偶爾一吃,總覺得不過癮,乾脆剖開,用牙齒把石榴子一股腦刮進嘴裡,牛嚼牡丹般亂嚼一番。
石榴的果實裡有多層蠟質的果膜,吃進嘴裡會很苦,加上每粒殷紅的榴子裡面,還有一粒細小的種子,嚼碎了,味道也是澀澀的。所以,留存在我童年印象裡的石榴是五味雜陳的,榴子的酸和甜,果膜的苦,種子的澀......這些糟糕的體驗產生的負面效應,也令我很長一段時間喪失了對石榴的審美趣味。
後來有人教我,吃石榴是有技巧的,須橫切成兩半,用勺子敲擊果殼,榴子就會從中脫落下來。我恍然開悟,石榴其實是個衡量不同生活範式的標尺,可與不同情趣及審美的人對接。也就是說,石榴所呈現的味道,與一個人所費的時間、所費的心思是呈正比的。它就像一個含蓄溫婉的美女,你愈欣賞她,她就能生出令旁人難以想像的美來。比如用石榴榨汁,就具有一種唯美而香艷的意象。粉紅色的石榴汁,在玻璃杯裡散發出溫潤的光輝,令視覺獲得了一種美學的品質,小布爾喬亞情調也隨之被點燃。而把榴子擠壓出汁,拌入冰糖,加上清酒浸泡,密封瓶口發酵一段時間,就成為酸甜適口、果味芬芳的石榴酒了,有着不加修飾的純粹味道。
當然,最美好的吃法,是把剝好的榴子盛在白瓷盤裡,與情人挑了互相餵着吃。唐代皮日休《石榴歌》詩:「蕭娘初嫁嗜甘酸,嚼破水精千萬粒。」描寫一個初嫁作人婦的女子,用石榴與丈夫恩恩愛愛地秀甜蜜。詩中的石榴,煥發着一種經久不息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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