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潔華
我們對一個城市,一個國家或一個族群下判斷,不一定要量度那地那人的建築和文明程度,有時聽其所發出來的聲音,便會知道究竟。
在東京,即使人們熙來攘往,摩肩接踵,但竟然最少的是喧嘩聲。走過東京地鐵,只聽見隆隆的機鐵聲,卻驚訝於都市裡人們走路說話所發出的低聲量,這真是一件奇異的事。聲浪的自控與壓抑,才真是文明的指標?如果文明的基礎如弗洛依德所說的是壓抑,那答案可是對的。
但這陣子到訪了景德鎮,卻有截然不同的感覺。這個江西省以陶瓷著名的市鎮,民風依然樸素,有房產發展,但人們的收入只有觀望的份兒。在這樣一個市鎮,空間鼓勵人們的叫喧聲。小館子裡,服務員高聲說話,他們帶着小孩上班,任由孩子四處走動,甚至走進客人的廳房。這是個不要壓抑的市鎮,生活水平較低,但藝術家們都喜歡從京城溜到這裡,結婚生子。如果生活在這市鎮也得壓抑聲浪,便沒甚意思了。
我開始不太覺得喧嘩放肆,倒從另一個角度來理解。
內地航班上,經常見到一群群農村乘客,他們乘航機還是頭一趟,對規矩不太理解。我坐在路口位,鄰座是兩位大嬸。她們對於飛行甚感興奮,時而站起來叫嚷,又着同機親友調換位置。大嬸背着大背囊進進出出,幾乎刮花我的殘臉,但看見她十分雀躍的模樣,又氣又好笑。我睏着被叫聲吵醒,繼而被人用手推搖。原來坐窗口位的大嬸被安全帶捆住不舒服,要掙扎解除,又不懂怎樣做。空中服務員走來派水派氈,她們和親友都站起來要拿一份,焦慮之情如在戰時走難,可憨又可愛。
又是弗洛依德說的,快樂在原始時代,一切靠直覺和本能反應。那肯定是個喧嘩時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