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繼剛
常曉發是我的同學,也是我的童年好友。
常曉發小時候學習不怎樣,但愛看書、愛琢磨問題、愛想事。後來,我去上技校,常曉發去當了兵,我們倆雖然分開了幾年,但還經常通信。常曉發在部隊幹了三四年,回來後性情大變,三教九流、白道黑道,道道精通,而且玩得非常轉,真讓我目瞪口呆,匪夷所思。但我們倆依然非常好,經常在一起玩,只是常曉發不再愛看書,卻依然愛琢磨問題、愛想事。
後來,常曉發又在工廠當了幾年工人,便辭職下海。常曉發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工人,就想過個安穩的日子,也想讓常曉發老婆、孩子、熱炕頭,娶妻生子過日子,就這樣平平凡凡,健健康康過一生就足夠了。但我知道常曉發是有眼光,又愛琢磨事的人,他幻想着出人頭地,改變自己的命運,是不會按照父母的生活軌跡向前走的。
剛開始,常曉發買了幾台舊機床,做起加工業,苦幹幾年,也沒有太大的起色。後來,常曉發傍上了幾個公司的大老總,不出幾年,就大發起來。再後來,常曉發的工廠愈辦愈好,然後,他又進軍房地產和超市,又取得了驕人的業績,又不到幾年,常曉發已經成了億萬富翁。
常曉發發了大財,卻不像一般的暴發戶那樣囂張,揮金如土。他依然行事低調,偶爾還做點慈善,現在又喜歡上網、看文章。當常曉發看到網上一些激烈的文章,又看到現實中的一些事情,心裡漸漸憂慮起來,而且現在愈來愈憂慮。
有一次,常曉發問我:「繼剛,你說,現在要搞階級鬥爭,搞打土豪,分田地還能搞起來嗎?」我們都是大饑荒年代出生,文革年代長大的,當然熟悉那一切。不管一些人把那個年代說得如何好,沒有腐敗,人人平等,但我們是知道那個年代真實情況的。
我說:「那要看社會怎麼發展,如果還是按現在這樣發展下去。貧富懸殊,社會不公,正義無法伸張,還沒有說理、消氣的地方,難說。」
常曉發:「那老百姓一下子變成暴民,去搶別人的財產,去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他們不覺得這樣不合法,更不合理嗎?」
我說:「合法?合理?笑話!底層的老百姓基本會認為,像你們這樣發了財的人,90%的都有原罪,因為這90%發了財的人,有的本身就是權力者,另外一些發財的人,不賄賂權力,依傍權力,根本發不了財。而靠智慧、靠勤勞發了財的人,少之又少。所以,你們是有原罪的。只要有居心叵測、別有用心的人煽動、帶頭,來一場運動,底層的老百姓絕對會發動起來去搶你們。老百姓搶你們,他們不光沒有罪惡感,而且會認為是在追求正義、公平。」
常曉發吃驚地瞪大眼睛,望着我說道:「這太可怕了!你不是危言聳聽吧?如果這樣,不又是才過去沒多久的歷史循環嗎?再說,老百姓就沒有頭腦,隨意搶別人的財產,那他們搶來的財產就有保障嗎?最後的結果怎麼樣,還不是一場空!」
我說:「是的,你這個問題問得特別好。底層老百姓常常是目光短淺、唯利是圖的烏合之眾。以前所謂的革命,不就是......」
常曉發打斷我的話,說道:「你有點太污衊底層百姓了吧。」
我說:「話說得是有點重,基本如此。」
常曉發自言自語說道:「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你危言聳聽......」
常曉發雖然不同意我的話,但只過了一天,又請我吃飯,繼續談這個問題。飯桌上,常曉發說道:「唉,繼剛,現在連李嘉誠都跑了,形勢是不是不太好呀?」
我說:「咳,還沒到那麼可怕的地步,但如果按這個慣性走下去,確實很危險。」
常曉發憂心忡忡地說道:「那就沒有解套的辦法嗎?」
我說:「辦法當然有,就是不知道做不做。」
常曉發連忙問道:「什麼辦法?」
我說道:「體制改革我們就不說了,那是一個大前提,我們這裡不談,談不好,也談不了。就說你們暴發戶的事吧。如果社會變革,你們怎麼辦?前提是社會要承認,你們也要承認自己是有原罪的。但有原罪並不是要對你們進行無情打擊,全部沒收財產,而是要有條件的赦免你們的原罪,你們要拿出一部分錢,交給國家,來幫助窮人,維護公平正義,達到赦免。這一點,整個社會一定要達成共識。其實,像你們這樣的人,剛開始有原罪,後來也為國家,為社會作出了貢獻,比如說創造了財富、繳納了稅收、增加了就業等等。如果革命,搶掠了你們,中國的經濟也就垮了。」
常曉發連連稱道:「是的是的,這種辦法好。不革命,不造反,達成共識,相互妥協,相互妥協......」常曉發又歎了口氣,說道:「唉,不過,要達成共識,學會妥協,難呀,難呀......」
我們倆都不再說話,望着對方,沉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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