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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廊】泰南慢遊

2016-12-16

朵 拉

我們要到泰國南部旅遊。如此大聲宣佈,新馬人聽到會嘲笑:「去就去,還要報告?誰要聽呀?」新馬人(星馬人)去泰國南部猶如後門到前門,就連遠在中國的朋友也說,新馬泰(星馬泰)是一條相連的觀光路線,中國人到東南亞旅遊多選擇這條線,出一趟國就走了三國。因距離甚近,新馬人到泰南旅遊,和在自家旅遊差不多,而我特別強調我們,是因為包括來自世界各地的作家們。大家先聚集檳城參與采風活動玩四天後,再相約泰南行。

鄰近馬來西亞北部的泰南城市有好幾個,比較出名的是接壤吉打州的合艾,那是新馬人最常去度周末的休假小城。泰南物價比新馬兩地便宜很多,有些吉打人甚至每個周末到泰南採購日常生活用品,順便在那兒吃喝玩樂兩天才咬茪籤慢慢開車回來。「東西太便宜了。」馬國的吉打人滿臉笑容地說。

許多人把泰南遊稱為「皮肉之旅」,說得好像有點情色。其實「皮」指的是皮包。合艾街邊攤檔擺賣各種冒牌的名牌皮包,這情景早在其他國家的山寨皮包出現之前就有,購買的人明知是假貨贗品,照樣願者上u。品質當然有差距,可是對名牌充滿憧憬的人,以為提個名牌包,人的地位跟茪伔霽ㄟ炕C幻想真是厲害,叫人忘記真正的自己。合艾更出名的是「肉」,「肉」有兩種,一是做得非常好吃的豬肉。泰國是佛教國家,國民多信奉佛教,並且有一個獨有的習俗,當地人把短期出家作為成年禮。泰國人信奉的小乘佛教,和尚過午不食,早飯和午飯是教徒奉獻,佈施者給予僧人什麼,僧人毫不挑擇也不計較,什麼都吃,聽說亦不忌諱海鮮和肉類,所以聽到泰國人烹煮豬肉的手藝一流,不必詫異。最叫新馬人回家以後仍銘記不忘的是豬腳飯,中國內地或台灣都叫豬蹄膀,聽茼乎水平高些,但新馬泰華人喜歡豬腳飯的親切。去過合艾回來,沒吃過豬腳飯的人,大家不會相信他去過合艾。另外,關於「肉」的說法,是按摩。由於消費低,在泰國按摩的收費和新馬的比例相差很大一截,有人為了享受借力使力的古方泰式按摩,每個星期跑一趟泰南並不稀奇。

這一趟我們去的泰南是鄰接霹靂州的勿洞。勿洞本來是無名小鎮,沒什麼人聽過,突然因為馬來亞共產黨和泰國政府及馬來西亞政府經過五輪談判以後,於1989年12月2日,三方簽署「和平協議」而被人注意。建立於1930年4月30日的馬來亞共產黨,經歷過抗日、反英,還有反當權者的政治鬥爭,最後簽署和平協議,地點選在合艾,因此名氣火紅的小城其實還是合艾。然而,就在這個比合艾更小、更沒有人知道的勿洞,泰國政府為了讓放下武器、屬於馬列派的前馬共,回到社會之前有個緩衝的地方,設立了友誼村讓他們安家落戶。只要願意接受泰國政府的建議,每對馬列派共產黨員夫婦皆可獲得一筆安家費和8英畝的耕地,當時的建議是種植橡膠和榴槤以維持生計。

開墾了山區,種植橡膠和榴槤以後,發現氣候和地質皆不適合,關心民瘼的泰國詩琳通公主知道了,建議改種花卉,結果成功創立「萬花園」。花卉出口成為此地經濟來源,賞心悅目、清香四溢的鮮花吸引眾多遊客來此休閒賞景。熱愛華文文化的詩琳通公主,特地到中國學習中文和書法,萬花叢中有三個中文字「萬花園」正是她的親筆書法,和當年在曼谷唐人街牌坊見到的公主中文題字「聖壽無疆」一樣,她的書法展現出來的不能算是書法家的字,卻是熱愛中文和中華文化的一片心。

「萬花園」的觀光是在雨中進行的,生活在南洋的作家對若即若離的太陽雨非常習慣。來自世界各地的作家們也跟隨南洋人的步伐,學習和熱帶雨打交道。五彩繽紛競相綻放的鮮花折服了觀光者的心。雨小一些,大家停下來拍照;雨變大了,我們就在樹下避雨。一邊看蚋a朧的霧氣在遠山間飄渺,想像當年在綿延的山脈裡,堅持為愛國而奮鬥的馬共走在險峻崢嶸的崎嶇山徑上,千山萬壑峰巒起伏間,逶迤的何只是山路呢?

走進友誼村的PIYAMIT地道時,山路已建石梯,階梯兩邊皆為森林大樹,樹林裡悶熱潮濕,為了迎接遊客,山道開發得容易攀登,然而對平時生活舒逸的旅人,這台階還是爬得氣喘吁吁。一路上立有簡陋的說明牌子,終於來到解說廳,先看到「地道遊區分佈圖」,說明文字有泰文、英文和中文。廳裡並陳設荌谷@當年用過的大型廚具和生活用具,今天的人很難相信,竟然有人願意隱匿躲藏在這麼艱苦的地方為理想鬥爭?理想總是美好的,理想也總是和現實有分歧的。

走過地洞出來,看見青色的草地,翠綠的大樹和蔚藍的天空時,這一段洞中路途帶來的心理壓力方得以紓解。

曾經在這個時代走過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時代的悲劇,僅僅是為了一個他們覺得非常偉大的理想而走完了一生。這一生,絕對不能以勝利或失敗來定論。作為一個人,能夠為自己的理想奮鬥付出,縱然以生命為代價,亦不後悔。這一生,沒有白過。

在勿洞,我們遇見了建於1937年、採用鋼骨水泥築成、高達320公分的郵筒。當地導遊陳建平,長相英俊,樣子單純。笑容無邪的他說:「你們可以叫我陳平,比較容易記。」陳平謂因為當年這裡道路不好,幾個附近的小鎮共用一個郵筒,郵差有時候一個月才來收一次信,所以就有了這個可以進入健力士紀錄的世界最大的郵筒。一大群燕子站在半空雜亂無章的電線上,遊客戰戰兢兢和大郵筒合影,郵筒沒事,擔心的是當空落下的燕子糞便。其他觀光景點還有泰國特有的佛寺和神廟,還有勿洞著名的熱水湖、博物館等等。

每到一個地方,陳平都說不趕時間的,我們慢慢走、慢慢看,這和一般趕鴨子似的旅遊團差別太大了。日本、韓國和港台的人來到新馬,嘖嘖讚賞生活步伐之緩慢,到了泰南小鎮才曉得慢是怎麼一回事。下雨了,就在景點裡等待,看雨看山看人看景看花;雨太大了,那回酒店休息吧,明天再去。這麼慢悠悠的地方,不正是這個時代,眾人在追求和嚮往的慢生活嗎?

回到檳城以後,我們忍不住大聲宣佈:「我們還要再到泰國南部去旅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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