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然
那時,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胃口奇佳。偏偏糧食定量,有關方面便提出「勞逸結合」的口號。我們也趁機爭取多休息,能夠偷懶就偷懶。
寄宿學校,除了作息時間嚴受控制外,宿舍還有舍監,是一位在當時的我們看來是老太太的周姓老師。她經常在宿舍區巡遊,觀察周圍動靜。有一次,王姓同學的天津女朋友找他,他吩咐同宿舍的潘,要看好門。然後把門反鎖上。潘大笑,做了個鬼臉;於是跟也講粵語的李姓同學在門前把風。正在此時,周舍監剛好巡過來,潘吃了一驚,忙拉着李,連拖帶拉,把舍監引開。事後他微妙地說,好事不怕做!
平時我們三餐都在學校食堂解決,星期天則只開兩餐。寄宿生較少,開餐時不擠,但需站着吃。大師傅頭戴白帽白圍裙,都是男的,個個肥胖。都說,整天呆在廚房裡,讓油煙燻的!也有損友說,肯定是偷吃好料啦!
平時還好,總也有幾樣菜任選。到了冬天,北京到處都堆積大白菜,幾分錢一斤。吃的當然也是大白菜了。在哈密礦區,有藏大白菜的地窖,冬天要取出來炒或煮的時候,就從那裡掏出來。而在夏天,到處都有賣西瓜的推車流動小販在擺賣:西瓜咯!又大又甜的西瓜!咬一口,甜掉牙!那時哪裡有什麼冰箱,拿一盆涼水,把西瓜浸一浸,到時取出,就當已冰鎮了。盛夏時咬一口,也算是解渴了。
三餐,以饅頭與窩窩頭為主,米飯極少,照顧我們這些海外來人,獲百分之三十的配額。窩窩頭是粗糧,當時也吃得津津有味。有一回,冬天的早餐,大師傅在食堂前掛着的黑板上,以白粉筆寫上:「雪裡紅」三個字,我們不懂,但這三個字充滿了誘惑,令人食指大動,滿以為是什麼好吃的東西。
等到排到了,大師傅把白粥盛進我的碗裡,再舀一份蘿蔔片,加個油條,便揮手叫我走。咦!雪裡紅呢?他們大笑,指着蘿蔔片,那不是?我才明白,蘿蔔就是雪裡紅。多麼讓人遐想的名字!因為蘿蔔外皮是紅的,內裡是白的。我哪裡想得到?
有時節日加餐,會有油餅或者餡餅吃,那時嘴饞,最喜歡吃餡餅了,那是帶肉餡的烤過的麵餅。而在平時,北京老百姓的早餐,多是油條加豆漿。但現在的年輕人可能飲食習慣也改變了,去肯德基或麥當勞的也不在少數了吧?
當然,最歡喜的還是過春節,因為可以吃到水餃。那時學校正放寒假期間,北京同學都回家過節了,學校裡只剩下我們幾個無家可歸的人了。大師傅也僅留下一兩個,我們便必須去廚房幫廚,自己動手,讓大師傅掌廚。我們,至少是我,在萬隆生活,麵食已經生疏了,更不用說是包餃子了。但既然需要幫廚,也就勉為其難,臨時抱佛腳,跟着大師傅的樣子,學包餃子。結果呢,當然幾乎沒一個包得標準。但只要能吞下便行,反正裡面的菜肉餡是大師傅配的。
後來我上大學,到文革初期,消息傳來,其中一個大師傅因出身不好,給「聯動」活活打死了。
前幾年我回北京,走過去看母校,六中沒有了,改名「北京第一六一中學」,由當時住在北長街的陳雲題寫。原來的屏風牆也消失了,代之以假山石,上面刻着「真誠」兩個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