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處女作《書劍恩仇錄》，學自《水滸》。 作者提供黃仲鳴
日前在沙田香港文化博物館講「金庸小說的源頭」，這課題很多人都講過了。我只據資料而強調，金庸非橫空出世，而是在中西文化熏陶下，孕育出來的一位傑出作家。
根據現代闡釋學的觀點，任何一個文本不僅是從作家生活中產生出來的，也是從別的文本中產生出來的。既沒有與世隔絕的文本，也沒有孤立無援的文本。在文學史上，原創的文本很少。金庸第一部小說《書劍恩仇錄》，源自他故鄉的傳說。相傳清雍正為皇子時，側妃生一女，在京任職的海寧人陳世倌適得一子。雍正命陳世倌索觀其子，得回的卻是個女嬰。陳子長大後，得繼承雍正位，即乾隆帝。《書劍》故事就在這基礎上展開。
論者對這書的評價不及射鵰三部曲。但這是金庸的處女作，一出即挾聲勢，甚至比梁羽生的處女作《龍虎鬥京華》更為哄動。所以從一開始，金庸就使出「借來」的功夫，進行加工。《書劍恩仇錄》在書寫方法上，受《水滸傳》影響甚深。金庸在訪談時說：「有時不知怎樣寫好，不知不覺，就會模仿人家。模仿《紅樓夢》的地方也有，模仿《水滸傳》的也有。」他說陳家洛丫頭餵他吃東西，是抄自《紅樓夢》。至於《書劍》各人的綽號，就是襲自《水滸傳》，紅花會就是梁山泊。他不諱言：「我學《水滸》寫《書劍恩仇錄》。」
金庸讀貫中西，成了他的「寫作真經」。
二零零四年，台灣出了部五大冊的《江湖奇俠傳》，作者是民初的平江不肖生。書前有介紹說：「他是金庸寫作、李安導戲的啟蒙源頭。」為何有此說？作家張大春指出：「平江不肖生為俠建了一個系譜」，「金庸就曾經在多部武俠小說中讓他的俠客進駐崑崙、崆峒、丐幫等不肖生的系譜。」在《射鵰英雄傳》中，金庸「不只接受了金羅漢兩肩上的一對大鷹、使之變成白鵰，轉手讓郭靖、黃蓉飼養。」
金庸的《雪山飛狐》，在行文結構上，完全仿自一部電影《羅生門》，這很多人都說了。黑澤明的《羅生門》，是據芥川龍之介兩個短篇小說改拍成的。這兩篇小說是《羅生門》和《竹林中》。電影是說審理一宗命案，相關者各說各話。《雪山飛狐》一干人也為一事件，各自陳述，而真相也逐漸浮現出來。這是金庸據《羅生門》格局書寫的小說，十分明顯。
我初看《連城訣》時，便覺和大仲馬的《基度山恩仇記》有相像的地方，如狄雲陷冤獄，在獄中學成絕頂武功；《基度山恩仇記》主人翁卻因此而得寶，其情節相似甚。而丁典在獄中向狄雲訴說冤情一節，像極法利亞長老為愛德蒙剖析冤情。萬震山將人扼死砌屍入牆，與愛倫坡《黑貓》的情節相仿。在《碧血劍》中，袁承志在南京發現寶藏的描寫，也和《基度山恩仇記》中愛德蒙發現寶藏時的情況甚為相近。金庸小說的原型和所受的影響，真是說之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