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鄰
百年風雨起山阿
半路巫師唱大歌
自恃借來西土咒
渾然不理棒頭喝
螳螂虓N身前物
黃雀欲掀劫後波
盡問爐峰千萬客
何當壯士挽天河
今天,香港,我為你深深嘆息。
這聲嘆息,已隱忍了三年多。三年前的秋天,「佔中」運動爆發之初,一種情緒便開始積澱下來了。開篇這首詩,就是當時寫的,草蛇灰線,伏脈千里,直到2018年2月6日的今天,難言的情緒才不得不予以抒發。這一天,香江發生了三件意味深長的事:國學大師饒宗頤去世,琤肏數單日暴跌1,600多點,「佔中」搞手黃之鋒等三人被終審法院放生。
我是2004年9月來香港工作的,於今已近14年。中間發生了很多事,但改不了我對香港難言的感情。
我屬於這麼一種人,在香港生活了十年以上,卻是在內地出生和長大。我為兩地取得的成就自豪,也為兩地發生的糗事尷尬。我在香港人面前為內地辯護,在內地人面前為香港辯護。
金庸說,香港有了饒宗頤,便不再是文化沙漠。我有幸結識饒公,久矣。印象最深刻的,卻是兩件小事。一個是在港大饒宗頤學術館,饒公讓我試他的手勁。這隻90多歲的手,握荍40多歲的手,使勁攥荂A向右一扭,沉穩的力道傳來,讓我感受到一種歲月的印痕。第二件事發生在君悅酒店皇朝會,一場餐聚結束,我自然起身準備扶先生往外走。他卻調侃道:「你屬龍,我屬蛇,我比你小一歲,該我扶你。」果然,我手臂上又一次感受到那股沉穩的力道。
一代宗師離去,對香港究竟意味茪偵礡H饒公的學術人品,我無權評價。先生學問淵博,尤以敦煌學見長。記得湯因比說過,如果可以選擇出生的時代與地點,他願意出生在公元一世紀的敦煌,因為當時那裡處於佛教文化、印度文化、希臘文化、波斯文化和中國文化等多種文化的交匯地帶。不知道對饒公來說,20世紀的香港,是否也是這樣一個多元文化交融的海上敦煌?饒公有一幅書法作品,莊子的逍遙遊,是他壯年時的作品,掛在禮賓府的走廊上。我每次到禮賓府,都會為那一份瀟灑自如而陶醉,而折服。
香港,還有沒有這份瀟灑自如?港股一天暴跌1,600多點,是因為美股化,還是A股化?黃之鋒等「佔中」搞手被免入獄,是法治的勝利,還是對違法的縱容?香港似乎已經失去了對是非的辨別力。
前些天,一篇題為《我們與香港終於不告而別》的網文流傳甚廣。文章對昔日的香港充滿膜拜:「那時的香港,讓多少人魂牽夢縈。每一吋街道,都可能是電影佈景;隨便攔個行人,都可能是天才演員;金庸的江湖,尚未遠去;衛斯理的冒險,仍在繼續。紅磡鼓聲一響,全亞洲的歌迷,心臟要偷停幾拍。」然而,這並不是作者本意,文章借古諷今,話鋒一轉,不無惋惜地說:「香港正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封閉,港味的傳承看起來遙遙無期。那個自由的香港,正在自建圍城。」
當記者向林鄭月娥行政長官提起這篇文章時,她先是感到驚訝,進而煞有介事地回應:「香港是個非常自由的地方,有人喜歡留在香港,有人喜歡離開香港都是沒有問題的。但如果有人說香港沒有了自己的優勢,那麼今天在場的每一個參會者都會告訴他,不是這個情況。香港仍然是個非常有優勢,非常有吸引力的地方。」
難為林鄭月娥女士了,她沒有讀過這篇文章,但作為特首,她只能這樣回答。可問題是,香港的吸引力究竟是在增強還是在減弱?無風不起浪,吸引力的減弱即便不是事實,也表明了一種擔憂。而擔擾,總是有緣由的。
也是在2月6日這一天,灣仔會展中心如期舉辦一年一度的新春酒會,尖沙咀洲際酒店隆重舉行百仁基金新一屆理事會就職典禮。維港兩岸,冠蓋如雲,商賈如市,全然感覺不到大師仙逝留下的空白,感覺不到股市暴跌的恐慌,感覺不到「佔中」行動司法翻盤帶來的隱憂。
今日香港,正處於時空漩渦之中。今日之事,當不限於今日,而是歷史舊賬與未來命運的集結;香港問題,本就不只是香港的問題,它更多地體現了兩地關係的變遷和國家之間的博弈。有道是,由來漂泊三千里,不過風光幾十年;試問蜃樓何處去,莫非別島再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