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對談錄《糾纏不休》與專著《復能人》。在醫生和作家這兩種不同的角色中相互轉換，對郭寶葉而言其實並不困難。在中國內地，他因「醫」而受到學界尊崇。但他沒有止步於此，而是從人文和文化培育的視角去透視和剖析人的成長與社會之間的複雜關聯，也因此走上寫作之路。不論是專著《復能人》抑或他與內地作家的文化對談錄《糾纏不休》，均在今次的香港書展上頗受關注。而日前在接受香港文匯報記者訪問時，他表示，自己一直致力於探求「復能」的價值，其背後的意義便是善待差異、尊重多元、回歸和尊重個體的本性，無論是人與人、人與社會甚至不同文化體系，都應追求這樣的思維觸覺。 文、攝：香港文匯報記者 徐全
很多時候，文化被分類，從而導致人也被分類，進而形成社會差異。郭寶葉認為，如果只從單一化、均質化角度去看待文化建構和人才培養，其長遠的危害是每一個人都在這種封閉的體系中失去了本能，這樣的文化塑造最終也一定會失敗，因為其沒有任何創新能力。
對個體和生命的尊重
多年來，從國家級傳媒的影棚到社區講座，郭寶葉作為一個知名文化學者和醫生，都一直向大眾強調人文修養在健康與人生中的重要性。醫生出身的郭寶葉向香港文匯報記者講述了「復能」的意義。他認為，在醫學層面上，這是一個比較容易理解的概念，就是恢復人的本能；但是更加複雜和關鍵的層面則與人文社會環境有巨大關聯。他指出，每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有自己的使命、都有自己的價值、都有值得被他人尊重的優勢和優點，這構成了人人平等的基礎。但在現實社會中，各種因素讓人失去了自己原有的本能，從而令自身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問題，包括健康問題。在郭寶葉看來，抑鬱症就是一個非常典型的例子。
他非常直白地告訴記者，如今在都市生活的壓力下，人們罹患抑鬱症的比例不斷升高，但是醫生和醫院通常的做法卻顯得非常單一，那就是讓病人吃藥，即使有其他的輔助治療也顯得非常次要和單一。然而，一個人得了抑鬱症，其根本原因乃是自身與生存環境之間失去了協調的功能，這是一種本能的缺失。如果要恢復一個人的本能，除了運用大數據去分別單一個案的個體差異之外，也要讓其本能被激發出來。
郭寶葉舉例說，一百人患上了抑鬱症，其實有一百種原因，其中有一個人是因為自小過於平順、家中關愛過多而出現；但是治療這一疾病的藥物卻就那麼幾種；如果要恢復這個病人的本能，就要為他建立起一個可控制的挫折壓力體系，讓其逐漸意識和感知到家庭意義和自我本能在生活中的重要性。這是一種對個體和生命尊重的人文精神與觀念。郭寶葉說，醫生固然不能夠忽略藥物治療的意義，但是如何用人文理念去珍惜和看待一個患者的內在精神、以同理心的視角去為其排除困難，則已經突破了醫學本身的範疇，而是哲學層面的議題了。
人文培育應注重差異
「讓一個專業的鋼琴家去和出土文物相伴，這種文化建構並不科學。」郭寶葉認為在相當一段時間內，社會的文化建構與人文培養模式甚至觀念出了問題。長期以來，基於社會經濟發展程度、文化與文明的強弱勢狀態以及階層差異，部分輿論和傳媒將文化藝術進行了分類，例如有高雅藝術、高雅音樂和通俗藝術、民間藝術、民間音樂的區分。這種劃分在郭寶葉看來是非常不正確的，其影響將不局限在文化層面而是更為深遠。
長年在美國講學和從事研究的郭寶葉告訴記者，他在美國觀察到一種現象，即不少華人喜歡吃西式餐飲，而對中式餐飲並不重視。他表示，這其中除了習慣因素以外，有一個關鍵因素是部分人認為西式餐飲健康、科學、衛生，其背後的潛台詞便是對整體西方文化的深信不疑。他認為這是非常片面的。他說，不少人認為西方的大學自由、多元、開放。固然，在很多層面上，西方的大學管理體制具有先進因素。但是，西方的大學在郭寶葉看來也存在諸多限制和傷害人的本能的因子。他舉例說，臉書的創辦人是在離開大學之後，才在事業上有了跨越式的大發展。
因此，回歸到文化建構的議題上，郭寶葉認為對文化進行分類是不正確的，也是部分人將自己的文化喜好強加給其他人。他覺得，有些人喜歡地方戲曲，但是有人卻認為這不是所謂的高雅藝術，而西方戲劇和音樂才是高雅，這都是在傷害和壓制「本能」，因為久而久之，喜歡傳統中國地方戲曲的人便會為了隨大流而放棄自己的興趣和愛好。或許，社會因此就缺少了一個本可以成長和培育的優秀地方戲曲家。故而，郭寶葉認為，文化培育和建構的根本出發點，是「復能」，也就是讓每一個人找到自己的文化坐標、價值和意義。
多數人並不懂得閱讀
郭寶葉以「盲人摸象」來形容目前在教育和人文學習中的某些生態：例如跟風式的閱讀、形形色色層出不窮的禮儀班、庸俗化與商業化結合的所謂「國學班」。凡此種種，在郭寶葉看來，都有值得討論和改善的空間。他認為，教育本身具有兩個層面的意義，一個是強制性的人格教育，另一個是工具化的應用教育，此二者不可偏廢。人文培養在教育中的意義是關鍵性的，郭寶葉說，如果教育不能夠發掘人的本能，那麼教育就是失敗的。在教育中，閱讀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環節。
他舉例道，部分人在閱讀時並不是一種思考性閱讀，而是跟風性的賣弄風雅式閱讀，另一種則是崇拜式閱讀。這兩種閱讀在郭寶葉看來都無法讓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形成自己的觀點和思想。「所以，不會閱讀的人，其實是多數。」他坦言。而且，他對網絡閱讀持有非常強烈的保留態度。一方面，網絡和電子科技在帶來方便的同時，也帶來了不少負面因素，包括閱讀層次的下降、對人體的健康危害等。因此，郭寶葉認為，傳統的保守在某種層面上就是在激發本能，閱讀紙本書籍，能夠讓人對書籍產生敬畏，而不是將文化本身視為科技的附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