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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裡行間】蒲松齡的採訪法

2018-10-09
■這書翻譯甚佳,內附研究文字。 作者提供■這書翻譯甚佳,內附研究文字。 作者提供

黃仲鳴

蒲松齡作《聊齋誌異》前,每日天色未大亮,便攜一大磁罌,內載苦茶,另置煙草,放在大路旁。他則坐於鋪墊,一見過路人,「必強執與語,搜奇說異,隨人所知。渴則飲以茗或奉以煙,必令暢談乃已。」

以上所記,見鄒弢《三借廬筆談》。最為矚目是「必強執與語」句。「強」是強行,見可奇的人,就攔之攀談;跟茤^茶或煙,「賄」之而要講故事,記下潤飾加工而成。如是者二十餘載,終成《聊齋》一書。

這是蒲松齡的採訪方法。「強執」、「奉煙贈茶」,務必「暢談乃已」。故《聊齋》故事料多非蒲松齡原創,而是據人所云編撰而成。當然,蒲松齡是先有「主腦」,此即以誌異、狐仙鬼怪為主,然若有好題材,亦不限於此。例如〈王桂菴〉,非狐非仙非鬼,文中只一「怪」,就是夢境成真,但小說主題卻是愛情故事,不能以「怪」來視之,日思夜思,夢而成真,卻有科學根據。又如〈快刀〉一篇,兵士行刑殺盜,刀利而疾,一刀了卻,毋須再砍。盜頭滾落在地,口中猶呼:「好快刀!」這在當年來說,雖云「怪」,但今人有科學考證指出,此事亦有可能。因此,讀《聊齋》,確是賞心樂事。

香港作家中,倪匡對《聊齋》情有獨鍾。一九八七年出版的《倪匡短篇》,收他五篇「聊齋新編」:〈快刀〉、〈美人首〉、〈孫必振〉、〈紅毛氈〉、〈鬼妻〉。後來,我翻查一九五零年代的《工商日報》時,得〈王桂菴〉一篇,始知這是倪匡第一篇改編改寫的聊齋故事。這些「全盤現代化」的小說,可謂之曰「借殼小說」;可惜倪匡沒再繼續寫下去,讀者失望了。我也失望了。

其實,《聊齋》除了說故事外,還反映了那個時代和社會的狀況。蒲松齡的題材除了採訪而得外,還記載了當年的事實。即是,蒲松齡下筆時,所搜集的資料亦甚為豐富。據張雨樓《白話聊齋誌異》書末所附研究文指出,〈地震〉記載了康熙七年的濟南大地震;〈紀災前篇〉記載了康熙四十二年的淄川水災;〈紀災後篇〉記載了康熙四十三年的淄川蟲災;資料十分珍貴。亦有譏刺政治黑暗的篇章如〈促織〉,寫官吏的無道;〈賈奉雉〉寫科場的弊端,等等。蒲松齡的記者之筆,感時諷世,並非如世俗眼中的神怪講古佬那麼簡單。

回頭再說一說,蒲松齡這種採訪法,應不甚恭維,強硬拉扯路人傾談,一定要他「暢談」才止,這就是所謂死纏爛打,必為人所詬病,《三借廬筆談》沒詳細記下其弊處和後果,相信蒲松齡亦有碰釘之時。不過,有茶可喝,有煙可吸,料亦有不少路過者會停下來,接受「訪問」。在這些所得資料中,必有糟粕,蒲松齡整理編寫,文詞典雅而吸引,若落入庸手中,又豈有這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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