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凶年已過,己亥悄然來臨,心境一片平靜。戊戌稱之為凶年,於我而言,實非過貶。這一年,不計我認識和不認識的名人,一個接一個離去;身邊朋輩,不少也成新鬼。
這是自然規律。年輕時喜事甚多,年長了,白事接續而來;是故不再有悲嘆哀惋之感。踏入己亥,心境遂平靜。
亥屬豬。豬年了,閃入我腦海的是王小波筆下的豬。王小波演繹唐代傳奇的小說,固可一看;他的散文,亦堪耐讀。很多很多年前,王小波剛逝,我寫過一篇《反設置的王小波》。這個「反設置」的主角,是他筆下的「一隻特立獨行的豬」。這頭豬,完全「失控」,「不會接受人的安排」,不但沒被人閹掉,「吃飽了以後,牠就上房頂去曬太陽,或者模仿各種聲音」;他不是種豬,卻常跑去鄰近村寨去「媾」母豬,尋歡作樂,還學笛叫擾亂人的作息制度。當人類去剿牠時,又以高超的智慧逃進山中。
這當然是一篇寓言。世間不見這種豬。既不是種豬,也不是「食用豬」,逃進山中,在弱肉強食的森林,他可能是隻野豬,遲早被強獸所殺。不過,這隻豬思想之「野」,以此而封號,亦算合適。
這隻「野豬」,王小波有此感嘆:
「我已經四十歲了,除了這隻豬,還沒見過誰能於如此無視對生活的設置,相反,我倒見過許多想要設置別人生活的人,還有對被設置的生活趨之若鶩的人。因為這緣故,我一直懷念這隻特立獨行的豬。」
這隻豬,就是王小波自己。
他死後,掀起一陣王小波熱,不少追隨者,組成「王盟」;但他們不稱為「豬」,卻稱為「狗」,號曰「走狗」。這些「走狗」筆下的文字,先後出了三部文集,曰:
一、《王小波門下走狗》(2002年)
二、《一群特立獨行的狗--王小波門下走狗三十家》(2003年)
三、《王小波門下走狗第三波》(2005年)
他們稱為「三部曲」,後來有沒有第四部,那就不得而知了。王小波是「特立獨行的豬」,他們易為「特立獨行的狗」。「豬」是不懂「特立獨行」的,「走狗」更不能,如此自稱,實在是反諷、自嘲。
第三部主編是「歡樂宋」,〈代序〉是「貓少爺」,文中他也寫過豬,他說:
「進第一家公司的時候,我狂放不羈,目中無人,一開始我認為我簡直應該拿總經理的薪水。兩個月後,我又改觀點,認為即使是條豬坐在我們經理的那個位子上,也能拿那麼多薪水。又復兩月,我念頭再轉,認為豬要是能拿我們經理的薪水的話,那經理本人應該可以拿雙薪。還復兩月,我被炒魷魚,補了個雙薪,加上當月薪水,相當於一條豬在我們公司的所得。後來我取了個網名叫1/3的豬。」
此君的「反叛」,已非「走狗」;而庶幾近王小波的「豬」,但非「全豬」,故曰1/3。